大酒

宋代称冬腊酿蒸﹐候夏而出者为"大酒"。——《宋史．食货志下七》

酒这东西，喝多了容易，一喝就透，当晚面露憨状，第二天不上头，难。

人这玩意，相见容易，一见就熟，直接进入零距离扯淡状态，第二天不相忘，难。

大酒是有来历的，有关姻缘。

纳西族订婚时，男家须向女方送礼物，第一次称为"小酒"，男方送白米二升、酒一坛、红糖二至四盒、茶叶二包。小酒后隔上一年半载，男家再向女家送第二次礼，叫做过"大酒"。礼物同小酒，另有上布一件、衣两件、玉或银手镯一对、猪肉三十斤、现金若干等，披红挂彩，由媒人和男家亲友送到女家。女方以酒席相待，客人喝着男家送来的酒，称赞酒好、酒甜，并向结亲的两家祝贺。酒席后，女方送一壶酒和两盒红糖或一些糙粑给男家口礼。男家再将女方回赠的酒敬献祖宗，宴请亲友。"大酒"之后，双方再不能反悔婚事。

今晚的大酒是有来头的，有关师兄师姐。

去晚了，进包间，全是陌生人头，吓一跳，好容易找到俩熟的，稍平复。

介绍太快，来头都不小，但一轮下来基本没记住，反正就觉得在社团里，眼见的名册上名字，耳听的各种事迹，全都从纸上跳下来，坐在身边，近的抬手就能勾肩搭背，最远的也不过咫尺，这事有点妙啊！

酒量不行，一点都不敢嘚瑟，看着敬来敬去的人们，心里有点痒痒，忍了。

十分钟之后，场面直接炽热，豁出去了，喝！如此才不负一个没人装逼，不会一个上位者笑一帮人笑的酒局。

酒大到一定时候，砖石地面不好下脚，手里的玻璃杯子开始软，听见动脉在左边太阳穴上跳跃，师兄好看，没有说空话和假话的男人，师姐更好看，举杯的脸上泛出光华。

大家开始像玩连连看一样，找各种相同属性，然后干杯。比如地域，都是宁夏？走一个。俩博士来一个。我要是能喝，我就一定跟俩师姐说，一个是燕一个是鹰，你们喝，我陪一个。喝完，再对另外一个师姐说，我不会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咱们喝一个吧。

敬师兄！又一轮。

敬业的师兄开始派作业，眼看约够五篇稿子。带着青春回忆的段子被人们扔出来，络绎不绝。跟着笑，跟着回忆。抽空看看身边的聂师兄，发现他已经低调倚门，一副“还喝，臣妾做不到”状。同为不胜酒力人，举起酸梅汁的酒杯，遥遥点个赞吧。

又一轮！致青春。

我的手抓住桌边，我的腿勾住桌腿，怕飞起来。

这种状态的时候，想起行政楼西的那个屋子，自然想起不少人。我发短信，回群吧，好容易在这里又见，别走了。信号不好，不知道发没发过去。

大学四年，学通三年出头，光着膀子交组稿，写完发神经一样去剃了个光头，写没头没脑只赚眼泪的志异，问姑娘，我写得好不好。据说那篇被社友拿回宿舍，熄灯了点着蜡烛朗读，读完，宿舍里一片安静，有抽鼻子的声音，真相不可考，我觉得是假的，因为那8人满编的女生宿舍，没有一个人给我写过情书。但凡感动一二，断不至此。

那时候电脑稀少，复印很贵，稿子交给组稿人，一手交稿，一手放抽屉里，不再留下一点痕迹，仿佛那时候的酒和年轻人，喝就喝了，年轻的肝脏和肠子完全没什么印象，肝脏不会硬化，肠子不会寸断。

冯唐做《最喜》：一个有雨有肉的夜晚，和你没头没尾分一瓶酒。今夜没雨有肉，酒过十瓶，有头有尾，比《最喜》还喜。

酒局近尾，有师兄high了起来，让他的一干女硕士弟子看见，就算不拉黑，也起码粉转路人了吧，哈哈，我们有福，快奔四，教授，这样属性的人，真性情哪能轻易见到。

酒局终，93级的师兄结尾说话，理不糙，话也不糙，说的席间默默，他奇怪，一群没见过的人，就这么熟络的不行。

有多熟？熟的跟老姑舅亲，熟的像一个宿舍一起刷过夜从来没口角过的兄弟一样。他的奇怪，其实也是我们的。大概像是见一个其貌不扬的歌手，一张嘴就青藏高原最高处，还在上面绕上几匝。

醉了，爽了。

干了杯中酒，想起一段没头没尾的酒辞，贴在心头，不忘今宵。

第一杯酒，阳光明媚，窗外的青藤爬进了我的眼。

第二杯酒，春风轻漾，叶梢轻拂着我的眉。

第三杯酒，鸟儿鸣叫，轻啄着我的心。

第四杯酒，影上窗楣，让我忘了我是谁。

第五杯酒，少年将飞，穿越层林叠翠……

第六杯酒，拾柴刀行，又恐惊着动人的山鬼。

第七杯酒，穿林无声，雾重云冷湿硬了衣襟。

第八杯酒，雨打蕉叶，鞋上落了只去年的蝉蜕。

第九杯酒，惘然回首，来时路如路畔细石般断碎。

第十杯酒，结藤而上，云端上的嘲笑声来自猴儿的嘴。

十一杯酒，群山苍翠，有个老翁枕石而醉。

十二杯酒，临渊而窥，山崖还给年岁。

十三杯酒，蜗牛有角，彼世界如此世界一般疲惫。

十四杯酒，迷眼渐累，火堆旁的人们渐要沉睡……

十五杯酒，经闲多年，腐叶下的陶范积着旧旧的灰。

十六杯酒，鸿落冬原，白雪把爪印视作累赘。

十七杯酒，望天一眼，云烟消散如云烟。

十八杯酒，踩地一步，旧灰新雪相融无踪。

十九杯酒，重见青山，料青山看我亦妩媚。

二十杯酒，砍柴为篱，种三株桃树。

二十一杯酒，撷禾为米，再酿两瓮清酒淡如水。

二十二杯酒，摘花捻汁，把新妇的眉心染醉。

二十三杯酒，爆竹声声，旧屋新啼不曾觉累。

二十四杯酒，小鹿呦呦，唤小丫剪几枝梅热两壶酒。

二十五杯酒，想起父亲，窗外的雨点坠了下来。

二十六杯酒，乌蝇不飞，若心悸的你我躲在叶下看秋雨渐衰。

二十七杯酒，弹几点泪，轻轻放下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