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国忠千里投亲遭冷遇,张举仁家中来个不速客)
突然,院子里有人喊,“老张大叔,你家来客人了!”
大美首先跑了出去,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邻居老孙领来的这个客人并不是她的未婚夫,也不是她大哥的上司领导,而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高度不过一米七左右的陌生男子。
他头戴一顶旧棉帽,穿着一身蓝棉衣,面黄肌瘦,好像还打着寒颤地站在院子里,脚下放着鼓鼓囊囊的补了两块蓝色补丁的黄帆布大包袱。
对于国忠和表妹大美无论凭什么都没有理由认识的,因为张举仁携全家人下关东的时候,国忠才几岁,而大美还没有出世呢?
就在她们表兄妹互相猜疑的片刻间,张举仁也闻声出来了,一看“是?……”
他好一会儿,才从记忆里寻找出来:“你是?……尚文大哥的小儿子小国忠!哎呀,我差点没认出来!”
“是我,您是我姑夫吧?”国忠见到亲人后的那种久围的辛酸泪水,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归宿。不由自主得悲喜交集的倾泻出来。
一阵子之后,国忠擦了擦眼泪,把姑父举仁的相片装回了上衣口袋,“我姑的身体还好吧?”
国忠的嗓音有点嘶哑,他有些感冒了。
“好,好着呢,……能不好吗?”此时的张举仁很快意识到,此人不远几千里来家必有问题,一定会给自己带来不妙的感觉。
瞬间的掩饰不住的心理阴影,使他面如土色,语无伦次,做事颠三倒四,既不让国忠进屋,也不让他退出,愣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非常灵敏的国忠姑母听见了“尚文,小儿子”之类的话语,即刻摸索着走出屋外,亲切的喊道:
“国忠,好孩子!是你吗?我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了,我看不见你了!你快过来,让我抚摸一下你的脸!……”
满怀一腔热血,纯净的心魂屡遭摧残的国忠看到自己的姑妈摸索着走路的样子,就知道她的两眼已完全失明了。便不顾一切的跑上前去,把姑母扶进屋里。
张举仁见此情景,只好顺水推舟,走一步算一步地维持着现状,不得不勉强的把国忠的破行囊随手收拾了,丟在了一个避人的角落里。
这时,一位风流儒雅,手提皮包的英俊青年人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院子。
国忠的表妹大美走向前搭话,“很抱歉,我来晚了,因为我们单位召开了个现场评选会。你们等着急了吧?青年人笑容满面的对大美说。
大美本来想让未婚夫去父母的房屋里先见过礼数,一想到刚才的不速之客,只会给自己带来逊色,于是,就带着点羞涩地说,“先到我屋里坐一会吧。”
听到大美和未婚夫说话声的张举仁从自己屋里走出来,立马喜笑颜开的搭上话顺水推舟的说,“你们进屋去唠嗑吧。待会儿,等你大哥他们来了就吃饭。”
然后,走进屋里对哭哭啼啼,嘘寒问暖的国忠姑母压低声音说:“你们娘两暂时停止哭述,大美的对象来了。现在,在大美的屋里呢?待会儿谋策的领导来了……可是,国忠你……”
张举仁对国忠郑重其事的说:“待会,你大哥的上司来了,你若在场,问题还真是难办,原因是,你知道当前的社会成分族连论的刑势,全国都一样。你大哥马上就要提升,若要让人知道还有个地主成分的外祖母家,没有划清界限就完了。”
“好,我明白了!我走就是了。”国忠把脸上的泪痕擦了一下,就要告辞。
可是,他姑说什么也不让走。并哭着说:“说什么也不能走!你千里迢迢来到我这里,站都没站稳,一口饭都还没来的及吃上,你上哪里去啊!举目无亲的你!”
张举仁仿佛也被触动了,心里一酸灵机一动,智从心生,并柔情的说:“国忠啊,不是姑父我没有人情味,人非草木,我也是人生父母养,为了你大哥和你表妹的前程,我不过是让你到外面暂避一时,你放心,我会很快给你安排好你的住处和生活问题的。”
他说着斜视着老伴那双失明的双眼,和饱经沧桑布满皱褶的脸,“既然你姑姑不让你走,等会儿,你就暂时委屈一下,躺在我们的床上,蒙上被子休息一会,等客人来了吃过饭走了你再起来也可以。
但是,万一被他们发现,你千万不要说是我们家的亲戚。以免造成后患。”
“你先给我侄子弄点吃的。”国忠的姑对张举仁说。
“娘,客人来了没有?”
风风火火的二美从外面跑了进来。国忠怯生生得站起来。
“她叫二美,你的二表妹。”张举仁淡淡的给国忠介绍说。
不等国忠开口,张二美手指国忠:“他,他叫我表妹?……”
张举仁没有直接回答小女儿的主要问题,却邀弯说:“客人在你姐姐房间里唠嗑呢。”
“我问你,这个人是谁?他称我表妹,那么他就是我表哥喽。我怎么没听说过有他这样的表哥?他是什么地方的人?”心直口快的张二美再次追问父亲。
“我是……”国忠看得出张举仁不愿意在小女儿面前再此承认这个不光彩的人是她的表哥。因此,自己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同,刚吐了两个字就咽了回去。
“他是你亲舅的小儿子,你的小表兄叫常国忠。从山东老家乘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昨天在离我们家不到五百米的火车站下的车。
因为他不知道我们已经搬迁的家就住在附近,却又跑到了几十里之外咱们原来住的地方塔哈镇,在那里的一个老乡家里住了一宿。”
小美母亲说着叹了口气,接着说“今天,十二点多才赶到我们这边,这来回有七八十里路呢!都是不该跑的冤枉路。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你们先给他弄点吃的来。快去。”
姑母说话时,手始终攥着国忠的手。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了汽笛声,谋策把吉普车停在了大门外。
“我哥他们来到了!”小美慌忙迎了出去。
张举仁携着双目失明的老伴走出内间,坐在客厅里的正座上,然后,出去和儿子的领导一一握手寒暄。
此时,大美两个人也走出来,她的男朋友微笑着向几位来者伸出了热情的手。
他们走进屋里后,谋策的上司規規矩矩的同某策的母亲敷衍了几句关爱的话,并装配了当官人惯用的超乎常人的,尽量表达领导身份的那种慈善又和蔼的威严。
不多时,他们便进入了正规的酒饭之中。
“吃菜,……喝酒!……来,……干!……”张举仁和儿子谋策不住声地让着客人,时而给客人夹菜,客人也曾反客为主的给谋策母亲夹菜。
(张举仁热心诚意待客人,国忠被窝里险些创大祸!)
酒桌上,主人,客人个个喜笑颜开,酒杯碰撞声,相互吹捧声,等一系列的中级领导的场面话,激情洋溢的尽在其中……
这不是一家人,却胜过一家人的浓浓温情,使某策的母亲心中不无难过的逢场作戏的附和着,似笑非笑着。
因为,她心中时刻关注着的是躲在被窝里的侄子国忠。
躲避在被窝里的国忠为姑高兴的同时,又为自己不便为人所知的身份而深感惆怅。
他又饿又喝,浑身难受,他多么希望此刻的自己能够熟睡过去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他下意识的翻了一下身,以小心奕奕的细微的动作结束。
还好,没弄出让谈笑风生的饭桌上的人注意的响声来。
“这次,你们单位上的小马被选下来了。听说他有个表哥的表妹小叔子是个现行反革命?”张谋策的领导对大美的未婚夫说,“这次,你有可能被荐选到县领导班子来了。一定要好好干,你正年轻有为,前程似锦啊!哈,哈!”
大美对象面带微笑,含而不露的谦虚说:“我本无德无能,组织领导高抬我,我一定不辜负领导栽培!”他说着,斟满酒杯站起来,“我敬你们一杯!”
大家都站起来互相敬酒。
然后坐下来,继续听张谋策的领导对大美未婚夫说话:
“我还听说,你们公社拘留了一个来自山东的艺人,他自编自演,是个以说书为生的。现在出来了没有?”一心想知道说书人下落的国忠姑姑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那人究竟是山东什么地方的人,你知不知道?”
“放出来了,据说那个说书人性周,叫周申凯,很有才气,曾参加过两年两次人民战争,因他父亲的问题所导致,就带着母亲,一直沦落在我们东北这一块,十多年来,总以编书说书为生,因为成分问题至今单身。所以马小阳……”
大美的对象以平静的目光看了一眼领导和对面坐着的未来岳父解释说,“当时马小阳担任主要审理工作,他认为这个说书的周也没什么大问题,一发慈悲就把人给放了。他具体是山东什么地方的人,我倒不清楚。只知道他给马小阳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完算属于对工作一时疏忽。”
“那怎么行,当领导的只发善心,不坚持原则是干不好工作的。也是根本不配担当领导职务的。”大舅哥张谋策接过妹妹未婚夫的话,对自己的上司献媚似的说,“就该把他蹬下台去!”
“你们山东人到东北求生存的人数,在全国来讲,能首曲一指了,我们关东这块黑土地简直成了济贫扶困的圣土宝地了呵!哈!……
昨晚张灯时分,我们在塔哈街上就遇到了一个向我们打问路的山东人。”
张谋策领导的随同者,目视着谋策的满是酒气的脸讽趣的说,
“他那硬棒棒的山东口音,给举仁叔你们的差不多。说不定,还就是你们老家那个地方的人。我们看着天都黑了,就放他走了。”
被窝里的常国忠,听了他们的对话,便更加小心起来,一丝动作也不敢有。喘息时都要尽量放松,变得更细微,唯恐让他们听见。
突然,他的喉咙里由于受寒所致的痰,开始作怪发痒,他想咳嗽,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咳出来,因此,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常国忠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客人吃过这顿饭,等人家走了再咳嗽吧!”
饭桌上,不知底细的张谋策听他这么一说,便一笑而过。
而对于怀有心事的张举仁,他的脸上一阵阴云密布过后,装腔作势的笑道:“是吗?”
不知情的客人中,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只有知情的大美和小美,觉察到了父亲的这一心理反应。
整个吃饭过程,就这会的气氛平静了许多,恰恰就在这个时刻,被子下面抱着空腹,混身酸痛的常国忠正竭尽全力得扼制住一个劲地想咳嗽的咽喉,他憋不住也要憋!……憋住,憋住,再憋住……
突然,他的另一项器官,鼻腔又开始发呛,加剧的发酸,这让他实在难以克制,于是乎:——“啊嚔!啊嚔!嚔!!”
这个带着极其尖锐和复杂性质的不识时务的喷嚔,来的是多么突然,那么出乎所有在屋里人的预料,又是那么的不顾一切的锐不可当!
又是那么的使国忠心惊胆寒,冷汗如雨!这都是因为他感冒所致。使全桌子上吃饭的人,顿时一阵愕然!
“是谁在内间?”不知内情的张谋策问。
审视的目光在父母和两个妹妹之间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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