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万能的小王子,而自己也并非只是运行在孤远外太空的小云团。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许远到要用光年来衡量,却也因为各自的运行轨道而慢慢靠拢。
方亭亭第一次那么无来由地相信着引力的力量,虽然渺小却也足以吸引对方。
她不再是那个畏首畏尾的方亭亭了。
她在他的保护之下早已悄悄地生出了乘风的勇气。
——人人都爱你。
——我却爱你美好善良而不自知。
【1】
“好安静……的上海呀!从来没有……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上海……好像……好像……”
方亭亭绞尽脑汁连说了好几遍“好像”也记不起接下去的台词之后,社团带队的赵社长被磨光了耐心,大声喊了句:“停!”
所有人都带着几乎绝望的神色看向方亭亭。
这是他们排练话剧的第三天了,但作为主角的方亭亭甚至连第一幕台词都还不能背下来。
“方亭亭,你能不能……”赵社长脸上的五官都快纠在一起了,但看着方亭亭满脸通红霎时间又把埋怨的话给吞了回去,极力忍耐片刻才说,“我说,咱们来再抽一次签吧。”
全场鸦雀无声。
赵社长站起了身,有些疲惫地说:“那行吧,大家辛苦了,明天我们再继续。”他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方亭亭,记得把第一幕的台词回家给我背熟了!”
才松懈来下的方亭亭被点名了之后忽然间又紧张起来,缩起肩膀结结巴巴地回了句:“好……好的。”
有好事的成员从方亭亭身边经过,刻意把说话的声音放大了一倍:“话剧社是要完蛋咯,碰着了有史以来第一位结巴女主角,苦了男一号,白白在旁边站了三天。”
大概是一周以前,方亭亭上完体育课从林荫道走过,瞄见学校话剧社前的宣传栏正在招人。她刚走近那张海报,就立马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社长一把抓进了隔壁的排练室。
“同学,你对我们话剧社有兴趣吧?”见方亭亭没多大反应,那社长继续说道,“我看你冷静又沉着很适合演话剧。”他顺手拉起方亭亭的手,随意在报名表上签了个字。
后来方亭亭将自己的奇遇故事说给她的同桌听,她同桌难以自抑地大叫起来:“话剧社可是全校最烂的社团唉!而且我听在学生会的朋友说学校有意要解散它,但带队的社长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说完她用同情的目光盯着方亭亭,“而且,亭亭,他们知道你……说话不是很流畅这件事吗?”
方亭亭咽了口口水,摇了摇头。
后来方亭亭去话剧社报道,正碰上赵社长在分配角色,四四方方的排练室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一个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胖子,几个重度近视,还有几个结伴坐在一块儿嘻嘻哈哈地交换着学校新出炉的八卦消息全然不顾讲桌前满脸黑线的社长。
为了安全起见,方亭亭挑了一个靠后的位置。
“好,下面我们开始来选角色,有谁想演女一号?”与赵社长热情饱满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场下一片寂静无声。社长又报了些其他的人物角色,底下依旧没有人响应。末了赵社长只好在集体沉默下抽起了签。
抽签结果却让方亭亭倒抽一口凉气,向来拥有隐身术的她奇迹般地抽中了女一号云之凡的签。
赵社长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她刚想说话就被他给堵了回来:“先把剧本拿回去熟悉一下。”说罢便递给她一叠厚厚的纸。
再后来大家就都知道了方亭亭是个记性又差,讲话又结巴的女一号,谁都不满意这样一个让人跌破眼镜的女主角,但谁都不愿意替她,好像这样就能把话剧社的关门闭户顺理成章地归咎在她的身上。
方亭亭想象自己这几天站在排练室的台前的狼狈模样,一定是窘迫到了极点。她从来都不喜欢当众人的焦点。
“社长我真的演不来话剧,也不想替话剧社背黑锅,我要求退社!”每次方亭亭站在台前记不起台词的时候,她就想这么硬气地将这番准备已久的话说出口,但她如果能这么勇敢,她就不叫方亭亭了。
【2】
方亭亭懊丧地垂头用力踢着石子,像是要把自己的怨气如数倾倒出来似的,她猛地一踢,脚边的小石头划起漂亮的抛物线,最后落到不远处男生的自行车车架上,车架很配合地被砸出了一个坑,男生一抬头迎上方亭亭局促不安的目光。
他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在等她走近。他笑着说:“方亭亭,你记不住台词也不用折磨我的自行车吧?”
方亭亭窘得无地自容。
“别这么沮丧嘛,我跟你开玩笑呢。”他戳了戳她的手臂,矮下身子靠近她,“话剧社倒了就倒了嘛,这飞来的横祸用不着我们来抗。”
男生好看的脸在方亭亭眼前闪过,他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浪费了排练时间而生气,甚至还热情地问她要不要坐他的后座。
“不用……了。”方亭亭慌忙摆手,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那明天见。”他一个箭步跨上了自行车,风扬起他的衬衫衣角,他眯着眼睛回头朝方亭亭挥手。
跟方亭亭一起合作的男主角叫麦嘉铭。
传说中的麦嘉铭不仅年年拿一等奖奖学金,而且在市里的运动会上还刷新了跳高和跳远的历史记录。据说他的父母都是外交官,他从小就跟着他们四处奔波,也许是在外国呆得久了,他的做事风格和长相竟慢慢西化……总之,麦嘉铭是一中的骄傲,完美得像是从纯爱小说里走出来的少年。
他是话剧社的老成员了,原本参演这出《暗恋桃花源》时只抽了个小角色的签,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顶替了原来那个胖胖的男同学,成了男一号。
方亭亭先前并没有跟麦嘉铭打过交道,初识这位一直只活在传说中的少年时,她竟然有些意外。他的金身非但没有太过刺眼,反而暖暖的,温度恰好消融她的不安与尴尬。
麦嘉铭演的是江滨柳,跟方亭亭搭对手戏。
方亭亭犯的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错误连赵社长都想大手一摊顺便把话剧社的大门一关就算了,但麦嘉铭却意外地有耐心,还主动帮她顺台词,跟社长打申请说让他们俩单独练习。让周围的女同学恨得有些咬牙切齿。
“你不用刻意陪我练的……”她不想再给别人多添麻烦。
“你又打算偷偷留下来一个人哭着顺词?”麦嘉铭递给她一份崭新的台本,那上头将云之凡的台词都画了重点符号,还在旁边多加了许多注解。
大约是见她呆住了,他在她眼前晃了晃:“放心吧,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发呆,这样反而更有趣一些。”
几天以前,麦嘉铭被叫去搬道具的时候,看见了正在排练室里抹泪的方亭亭。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不该进门打扰,犹豫期间倒是弄明白了她就是社里热议的拥有金鱼记忆的女主角。饶是他站在门口的这会儿功夫都能把第一段背下来了,但她似乎结结巴巴地还说不完第一句。过了好久,里面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再探头往里看,只见她抹着眼泪在默记台词。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凑热闹演话剧的人多得是,但真正能坚持下来演完全程的却寥寥无几,麦嘉铭很想亲眼见证,眼前这个女生究竟能走到哪里。
后来他有意无意地跟社长提过一嘴,说他要不演个男一号。
“我那会儿那么邀请你,你都不来,怎么这会儿倒求着我了?”社长跟麦嘉铭的革命友谊自幼儿园时就悄悄建立,他盯着麦嘉铭的脸,想从他变换的脸色中捕捉一些信息。
“我就突然想试试了,万一话剧社就此倒了,我好歹也尽了力。”麦嘉铭拧了拧瓶盖,一脸云淡风轻。他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没把方亭亭给供出来。
许是没了那么多的眼光追着,方亭亭背台词的进度快了许多,虽然质量还有待加强。
“好,就像这段时间我们两个在一起,你说我会忘得掉吗?”麦嘉铭完全沉浸在剧情中,没注意到方亭亭的神色,青一阵红一阵,像是在大冬天里热到中暑。
“哎哟……”方亭亭的话又卡在了喉头,“哎哟……”
麦嘉铭在一旁小心地提醒,直到发现她的脸颊越来越红,头越低越下,这才明白过来她大约是被台词的内容吓到了。
“演话剧呢,其实就是把自己代入到角色中去,就像现在,你不是方亭亭,我也不是麦嘉铭,我们是这出戏里的人,我们是情侣。”当麦嘉铭脱口而出“情侣”两个字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后悔的,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方亭亭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了。
他突然凑近了方亭亭,小心地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演剧的时候,你就把我当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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