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

作者: 仗剑狂人 | 来源:发表于2024-01-07 15:36 被阅读0次

            蓝色的大海,气泡在水里显得柔软,水波塑造着它们的形状,在上升到海面之前,气泡的路径总是个未知数。这里有一条美人鱼,漂亮动人的歌声,绿莹莹的尾鳍,鳞片反射着入水的光波,一只活力动人的美人鱼。

           美人鱼在水里,呼吸,生长,她觉得世界的自然环境就是水,鱼离开水不能生存,美人鱼是水世界的佼佼者,她用生命丈量着水世界的距离。

           美人鱼是世界里唯一一只人鱼,她听物理学家鱼说,在平行空间,还有一个和这里一样的水世界,那里依然有她,依然有虾蟹海藻,它们和自己一样,游动、觅食、生长、繁衍,一代接着一代,生生不息。

           玻璃是透明的颜色,玻璃窗外是A市最繁华的饭店,环形的餐厅,中央是大小相当于十个足球场的水族箱,“人鱼餐厅”,这里夜夜笙歌,容纳着整个A市最纸醉金迷的生活,也藏匿着世界上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美人鱼一直觉得水就是一切,她生活在大海里,自由、安宁,一切充满规律,周而复始。外面的世界经历着角逐和博弈,战火与和平交替,殴打与臣服并行,那里慕强、爱财、惜美,那里有自然强力的嘲讽和人事不止的淘洗,大浪淘沙,重的进入背篓,轻的底面沉积,波涛再起,扇贝用血肉将沙砾磨碎,时间等来了一枚珍珠,洁白明亮的珍珠。美人鱼却对这些一概不知,她的世界没有狂风暴雨,水是静静的,光影散乱。

           意想不到。玻璃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碎裂,餐厅被毁,这个因人鱼而出名的地方从此成为了传说。那天,美人鱼正在观察一只小比目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水面开始下降,她的身体随之变得不受控制,失重,从高空飘摇到地面,如同一片被刮落的树叶。尾鳍如同烈火灼烧,肌肉在撕裂,皮肤的裂痕渗出血水,她痛得仿佛要死去,脑袋很烫却昏昏沉沉,只记得光线格外明亮,耳边是嘈杂但无法分辨的声响。

           再次醒来,她的手脚被捆住了,一群戴着各种反光镜片的白衣人将她围住,随后人群散开,黑西装深蓝衬衫的男人长着络腮胡子,秃顶,耳朵特别大。“活过来了?”“是的,但是从脑电波的反馈情况来看,她似乎失忆了,甚至······”“甚至什么!”气氛突然压抑和紧张起来,“她不具备正常人类的生存和沟通能力。”西装男人上前,凑近,用眼睛扫描她的身体,黑色偏深棕的眼珠,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和犹疑。片刻之后,西装男离开,白衣大褂将她的双手解放,打上点滴,红色的液体,她觉得精神了很多。

            太阳东升西落,光线时强时弱,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绿色的尾鳍消失了,她长着和白衣人、西装男一样的双腿,它们被包裹在条纹裤子里,还有四个指头的双脚。

            十天后,西装男再次出现,灰色外套白衬衫,头上长出了卷曲的头发,和眼睛一个颜色。他解开了她脚上的束缚,随后的事情令化身人的人鱼大为不解,他暴躁、敏捷,带着介于愤怒和快乐之间的情绪,他比她力量更强,她呆滞而沉默,这似乎令他的那点快乐彻底消失在愤怒之中。他将她抱起来,她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充满白衣大褂的地方,后来她知道,那是医院,是人类社会救死扶伤、对抗疾病的地方。

            那个男人告诉她,她的名字叫余盈。昔时在巨型水族箱里自在生活的稀有品种人鱼自此消失于人间,这个名叫余盈的神秘女人突然出现在水灾现场,她被发现时,满身都是鲜血,一丝不挂地在玻璃碎片里奄奄一息。

            余盈听不见声音。她仔细捕捉着在她眼前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和嘴型开合的幅度,但更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或者和黑西装在一起,这个男人后来剃掉了络腮胡子,经常穿的衣服从西装变成了休闲服。他们单独在一起时,这个男人是安静的、悠闲的,除了偶尔的愤怒与快乐之外,大多数时候你看不出他的情绪波澜。但是当人很多的时候,他会让她跟着自己,然后许许多多的嘴巴开开合合,男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有时一边发红一边挤出惨淡的笑来。       她不小心跟丢了,在长长的走廊里,迎面一个女人,紫色连衣裙,她将眼睛钉在呆若木鸡的余盈脸上,红色的嘴巴开合的幅度很大,余盈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然后收到了人生第一个巴掌。余盈感觉到浑身都在发烫,她呆在原地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像一个烧开水的壶,耳朵里是海水的声音。

            她站了一会儿,等舒服一些时候再继续顺着走廊往前走,背后的人群靠近,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耳蜗回响,他们找到了她,紫色女人在他们之中,面无表情。紫色女人在众人告别离开之后再次想要上前扇她的巴掌,男人抓住她的手腕,随后被高跟鞋踩住了脚趾。

            他们慢慢走回家里,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用脚踩住他发红的脚趾头,她想遮住淤血。那个男人在替她挡刀、挨骂,并假装无事发生。她听不见,她不知道,她只觉得气氛很压抑,脑子像水缸破裂的那天一样,昏沉而燥热。

            男人是个冷血沉静的人,可他为什么要替她挡刀。她除了头痛以外,没有了别的感受,只是想要昏厥的感觉,没有任何波澜。男人和余盈依偎在一起,余盈对这个挡刀的男人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她不在意他的秃顶和假发,也不在意他偶尔的愤怒,她拥抱他时总比拥抱别的男人更感到温暖,她会搂住他的脖子,她会用最大的热情回应他的每一个动作,而其他时候她都是应付应付罢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天幕变得千疮百孔,海水从孔里渗透进入空间,太阳的颜色在水里晕染开,大呼小叫之中,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熟悉,男人在被海水冲走前咬了咬她的嘴唇,之后消失在水的深处。她好像要窒息了,但好像没有,她的皮肤在帮她呼吸,她的双脚再也不能分开,耳朵开始变得灵敏,她看着鳞片从光滑的皮肤里长出,疼痛之后她变回了人鱼。

            水缸——空气——水,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却也不同于过往,层叠的生存空间究竟还有几层,平行世界的客人是否会驻足于此?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她也来自别人的平行世界,她也是这层叠世界里的过客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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