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窗帘没有挡严，露出一点夜色，最近睡的不安稳，侧身看着睡在身边的陈启明，呼噜打的又响又有节奏，睡的死沉死沉的。
杨曦弱弱地叫了句“启明”，没有任何回应。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一下的功夫她还是犹豫了，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她用力推了他一把。
陈启明被这一推吓了一跳，杨曦清楚的看到他身体的痉挛。
“你有病吧。” 果然如杨曦所料，陈启明没有翻过身看她，可声音顺着黑夜里的空气震荡在她的耳膜上。
此时杨曦很平静，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淡定，内心泛不起任何爱恨，真的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吧。
“我们离婚吧。”
夜里总比白天安静，这几个字异常清晰的飘荡出来，听起来却和你吃了没没有什么差别，再平常不过的语气，是累还是气，是怨还是恨，都不存在了。
杨曦也说不清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口，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构思了无数次的这个场景，真的到来的时候，竟是这样的平常。
这时候她也在心里笑自己，多傻呀！这几个字，几个字而已，却演练了千万次。
不知道是没听清楚杨曦说什么，或者是深夜的睡意还没有散去，或者是被人打破了美梦的起床气还有点上脑。陈启明那边没什么动静。
杨曦在等，在等陈启明的回应，她是个有仪式感的女人，就连离婚这件事都希望能够堂堂正正，有模有样，或者起码是明明白白。
她见他没有吱声，既然说了，她就不打算把这盆泼出去的水给收回来，索性干就干到底好了。
“陈启明，我们离婚吧。” 她的声音加大了点，却依旧听不出有什么起伏。最好的心死便是这样了吧，不着痕迹。
“大晚上的你不睡别人还要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终于给了她回应，这的确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也知道，无论从陈启明嘴里说出什么，此刻都不再会是她想要的了。
一个她准备脱手的男人，还有什么话能说到她心里呢。
杨曦并不确定陈启明是否真的听清了她说的话，但是他的态度一如往常，是啊！无论杨曦说什么，在这段婚姻里，在他们共同生活的几年时光里，陈启明这个人依然我行我素。
她知道即便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像样的对话，充其量她换回来的就是多几句“你闹什么闹？”，“不要无理取闹！”，“你还嫌我不够烦吗？”……如此这般的话，这几年杨曦已经听的够多了。
陈启明曾经是杨曦追逐的光亮，从学校里的第一眼开始，一直到结婚，然后用这几年的时间，把这道光渐渐熄灭。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杨曦遇到陈启明。
那时候陈启明是校辩论队的一号种子选手，杨曦只不过是个刚入大学的毛丫头，坐在观众席的一角，看陈启明在台上指点江山，熠熠生辉。
那一场比赛陈启明是最佳辩手，那是杨曦看的第一场辩论会，散场之后她只记得陈启明，并且一心想要加入辩论队，没有别的，只是想要离她心中的光，更近一点。
飞蛾扑火，逃不过一个死劫。
后来杨曦没有进入辩论队，却成了辩论队的常驻嘉宾，最强后勤，因为她成了陈启明的女朋友。那是一个距离他更近的位置，辩论队她不稀罕了。
女追男隔层纱，这话不假，尤其是这个女的足够好看的时候。陈启明当然是看得上杨曦的，看中了她的好看，她对他的仰视，她的周到和懂事。
台上的陈启明总是像一道明媚的光打在杨曦的心上，他总能够抓住对方辩友最痛的那个点往死里打，然后引来台下的阵阵掌声。杨曦追着这道光，一直到陈启明大学毕业，再到她自己毕业，结婚。
可是，当这个辩论台从学校搬到了家里，那些宏大的辩论命题变成了日常的柴米油盐，没有聚光灯，没有掌声，只剩下杨曦这个对方辩友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有苦难言。
四年的辩论赛没有白打，每次吵架陈启明直击灵魂的拷问，都让杨曦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最后又流着泪求和。
外人羡慕的目光就像曾经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脸上的时候好像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他们可以当得起“男才女貌”，生活得不愁衣食，甚至还可以小资。
杨曦开始也这样说服自己，可是聚光灯熄灭，大门一关，两个人过的也不过是平凡的日子。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琐碎中，更多需要的是两个并肩作战的战友，而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偶像和一个低眉顺眼的粉丝。
此时，杨曦听见身边传来一起一伏的呼吸声，知道那边的人又睡过去了。
她只能对着空气苦笑，曾经想要找个懂她的人，谁知道现实总是愿意把人来捉弄。
她已没有心思睡下，索性就起身，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服，放进行李箱，护照一直放在床头第二格抽屉里，签证办了几个还一次都没有能成行。
黑暗里的手机光亮一闪一闪，此刻的杨曦犹豫的是先去欧洲还是澳洲，翻了特价机票那一栏，索性就找个便宜的地方好了，她也很久没有任性一把了。
自从跟陈启明在一起后，她活成了一个标准的人家的女朋友和老婆。但是她没有得到一个人家的老公，如果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提前学习了怎么给人当妈。
面对这个已然快三十岁的巨型大宝宝，杨曦在陈启明面前当妈，在他妈的面前装孙子，这样的日子穿插在她婚姻的这几年。
点下手机的确认键，她松了一口气，天渐渐有了点光亮，外面的路灯还没有熄灭，杨曦走过去阳台，从这边可以看到曾经她婚礼那天走过来的路。
那可能是她爱情生活里的盛极而衰，从那天起，柴米油盐淹没了她的光彩。
生活的琐碎让她明白嫁给自己自以为的男神，并不一定会登上人生的巅峰。
时间还早，她在客厅给自己化了一个淡淡的妆，拖着简单的行李，把钥匙挂在门口，锁门的那一瞬间她还是环视了整个房子，门关上的霎那，也是给自己的心上了锁。
这里再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了。从此刻起，她不再是陈启明的太太，她终于可以做回杨曦了。
下楼发动自己的车，直奔机场。
早上七点电话打来，是陈启明。
“你在哪儿？早饭怎么没有做？我去公司要来不及了，早上还有一个会。”电话那头是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几年早上，杨曦都是提早起来准备早餐，哪怕是再辛苦，她都强撑着演好好妻子的角色。起初的付出变成后来的理所当然，到最后如果不去做就成了罪大恶极。
“我们离婚吧。” 杨曦第三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与其说是在宣布一个决定，倒不如是自己给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鼓劲儿打气，一份重新面对未来和生命的勇气。
“你说什么？你在哪儿？你什么意思？你说话啊？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好日子过到头了是吧？”
陈启明在电话的那头喋喋不休，听来听去多半都是质问。
他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他的好日子是过到头了。
陈启明这个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自我反省，当然出了问题都是别人的。婚姻把每个人的样子照的太过于清晰，最后只能一门心思的把战火引向对方。
杨曦一直都没有说话，没有辩驳，没有解释，也没有泪水。在之前的那几年里，她都依次试过了，如果真的有用的话，他们今天就不会走到这一步。还说什么呢！
现在她只想平静的离开，不再纠缠，就是对这段婚姻最后的体面。
或者那边说的也有些累了，他最后问了句：“为什么？” 这句话里似乎也有一些无奈，这种无奈透露出不懂不理解和不体谅。
“因为你昨天的窗帘没有拉严。” 杨曦缓缓的说。
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不是么。
此时大屏幕上显示出杨曦航班的值机信息，说完这一句，她挂断了电话，关机。
渐行渐远地是她漠然的背影，也许再回来的时候还有一个烂摊子要收拾，可此时此刻，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义无反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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