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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是一个秦岭脚下的小山村。
村子里约摸一百来户人,世世代代都以种田为生。村子如同陶渊明笔下的乡村一样宁静而偏远。
村子南面就是中国地理分界线秦岭,北面十里就是渭河,我们这儿的人都把它叫“禹河”。传说大禹治水曾疏通过此河。村子就座落在秦岭延伸段的黄土台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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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子西北角的塬边上矗立着一座小庙,四周是用红砖砌的墙,房顶盖的是大青瓦。庙门是桔黄色的两开扇木门,因为年代久远已有些斑驳。门前左右各栽着一株一米高的风景松树。庙不大只有一间房,推开门便是正殿,正中供奉的是纯阳真人吕洞宾。庄户人家都称之为吕祖爷。他是道教神话中名气很大的神仙之一,在中国民间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
这座小庙修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同一时期的建筑还有村里的小学。那时候中国刚从十年“文革”中走出来才开始进行改革开放探索。禁锢久了的思想突然打开了,各种思潮纷涌而来。就如《平凡的世界》中所描绘的那样:从生产队解放出来的人以孙少安为首的建校委员会和以刘玉升为主的建庙委员会同时轰轰烈烈地进行着。
这座庙建成后热闹了一阵子就沉寂了下来。在经济浪潮的冲击下村里的青壮年都到外面去做工了,剩下的大多是妇女、老人和儿童,一方面要照顾孩子和老人一方面还要做家里的农活,谁有那么多闲时间往庙里钻呢?到现是彻底地冷清下来。常常看到的是挂在庙门上的那把大铁锁。世俗与神圣仅仅隔着那扇锁着的门。
庙门开放的时间很少,只有在农历大年初一或四月十四这两天。大年初一上香的习俗全国各地都有,许多地方都有争头一柱香的风气,为了上头柱香争得头破血流的事例经常在报纸新闻中出现。我们这儿的人没那样的习惯,来得早你就早上,来得晚就晚上,没有人为这事争执。吕祖爷不会为这事厚此薄彼的,来的都是一份心意,来早来晚不要紧,只要心意倒了就行。至于农历四月十四那是吕祖的诞辰,不管平时如何,这一天总会有大批的善男信女来参拜。有时管事的和底下人一合计甚至会请来经师念经。这时总是很热闹的。四个经师就在吕祖牌位下摆一张四方桌,桌上摆着经书还有乐器。一般是一人照着书唱,另外三人伴奏,仿佛是一首叙事诗,又好像在歌颂什么,咿咿呀呀地听不清词句,只是觉得声音和调子都很很听。大殿里的信众都如醉如痴,沉浸在这神圣的音乐里。到了晚上,来的人会更多,许多邻村的人也会慕名而来。此时很少有经师唱经,都是底下信众组成的合唱团。他们唱了一支又一支仿佛不知疲倦,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一年之中似乎都难得唱一回,抓住了机会好像要唱个够。
这些唱曲里包含着过去的疲惫和对未来的希翼,今天在这里无拘无来把自己的一切都托出来献在吕祖爷面前,做一个神的孩子。
现在的年轻人对此往往嗤之以鼻认为乡民们没文化愚昧不堪。这也难怪,他们从小接受的就是现代精英教育,科学能把周围的一切解释得头头是道,无神论在他们心中早深深地扎下了根。科技的发展让人把一切看得更清楚。宇宙飞船飞上了月球,那里没有宫殿,没有嫦娥,没有桂树和玉兔,只有一堆冷冰冰的岩石。真相似乎是冰冷而残酷的。然而这一切对目不识丁的乡下老妇似乎是无用的,任你如何说,她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相信自己的神。这就是生活在同一时代但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科技的发展让通讯越来越便捷,但心与心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困难。
青年人寄希望于科技,老年人寄希望于神。在神话传说中人是神创造的,但现实中神是人创造的,也许最终有一天会被人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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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真人吕洞宾就是一个从人走向神的例子。吕洞宾据说本姓李,是唐朝山西省浦州永乐县人,唐德宗贞元十四年(公元798年)四月十四生,传说异香满室,有白鹤飞入帐中不见,自幼聪颖,十岁便能文,十五岁就能武,精通百家经籍。后遇神仙钟离权,被其点化开悟修道成仙(参见黄粱一梦的故事)。也曾有人写诗嘲讽他:
十年囊笔走神京,
一遇钟离盖便倾。
不是无心唐社稷,
金丹一粒误先生。
但这于吕洞宾本人是没有什么影响了,他终究是去作了神仙。我觉得他与其他仙人的不同在于他当初也是人,一步步从人走到神。他有情欲不像其他仙人那样清心寡欲那样冷冰冰,他有成功也有过失败,他曾写下一首偈子:
三十三天天重天,
白云里面有神仙。
神仙也是凡人做,
只怕凡人心不坚。
最令我称道的便是这“神仙也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古典老师曾写过《折掉思维里的墙》和这首偈子有异曲同之妙。
我是散落在人间一尊孤零零的神,曾偶然路过你的心中,不必讶异,不必欢喜,转瞬就没了踪影。
孔子曰过“祭神,如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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