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菡：愿你所念，必有回响

今年春节，由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突然来袭，人们都被禁足在家，不能四处游走。不知那些总在春节时外出烧香礼佛的人们，今年会作何感想？是否会在家里遥向神佛祈求，祈求所愿皆能实现，所念皆有回响。

今日，看了关于疫情的数条消息，又在一方斗室内焦躁不安地转了几圈。抬首望见窗外飞鸟在自由地飞翔啼鸣，不禁心生羡慕，恨不能化身飞鸟，自由翱翔于大千世界。蓦然，我想起去年春节的事了。

去年，大年初三。我去了人迹罕至的荒野，这里前无行人，后无来者，一片寂寥。春节，这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仿佛与这荒僻毫不相干。是的，一切激情与喧嚣终将退场与冷却，之后便是漫长的静寂。短暂的相聚后，人们也终将于无限悠长的时空中独自行走，独自感悟，亦独自悲欢。

于荒原与败草间徘徊一阵后，在满目萧瑟与静寂中，我突然忆起往年此时的城隍庙。听说城隍庙在大年初一盛况空前，蜂拥而至的人们万头攒动，只为了争上头炷香。忆往昔，城隍庙在春节时总是热闹非凡，各色人等聚集，百样技艺齐展：捏泥人，吹糖人，耍猴子，玩杂技，唱大戏，画人像、耍狮子……往年的美好回忆让我心生触动：今日闲来无事，又何妨前往一观？

辗转抵达后，发现城隍庙虽仍人潮涌动，但旧年盛景已不再，原来今年取消了庙会，所以显得有些冷清。除了来来往往的上香之人，以前琳琅满目的各色小摊皆杳无影踪。

熙来攘往的人们步履匆忙，脸上是无法遮掩的种种神情：有难耐的忧伤，有些许的焦灼，有深切的盼望，有偶入的好奇，有闲步的悠然，有无措的懵懂，有麻木的茫然……

当然，在这个新春佳节的特别时刻，来到庙里的人，绝大多数是为了心中美好的梦想与祈求。于是，燃一炷香，在香烟袅袅升腾而起的刹那，凝然伫立，闭目合十，默默祈祷，愿那个美好的愿望能梦想成真。

几米见方的古朴雕花铜香炉里，遍插着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佛香。有的是一尺左右长的纤细三根，有的是数十根的盈盈一握，有的则一米多高，明显傲视群香，如伟岸大树之屹立于低矮灌木丛中。

那些粗细长短、多少不一的佛香，只是形状与数量不同，被寄予的祈求与盼望却一样的热切与厚重。根根佛香直插向上，烟气缭绕。当佛香一寸寸缩短，香烟一缕缕消散，最终慢慢地冷寂成灰，但愿那些祈求也能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如愿实现。

焚香完毕，照例是礼佛叩拜。向着庄严肃穆的神像，那每一次的躬身，每一次的叩首，每一次的默祝，是把自己放在最卑微最无力的位置。所以，把一向在寒暑流转中为生活而不屈昂着的头，在此时此际放到最低；再弯曲为梦想而奔走的双腿，躬身伏腰，屈膝跪拜。这低眉俯首，是向宿命的躬身屈服吗？还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昂首扬眉？

光阴流转，世事纷纭，我们所能掌控的却少之又少。虽然竭力与时光抗衡，“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于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而我们有时不得不随波逐流，也不得不顺从命运。

人生苦短，百年也只如白驹过隙。人生又太长，那些不如人意的日子，仿佛漫长难捱如无数世纪——放眼是一望无际，低头却还在原处：仍然在水里颠簸飘荡，仍然在火里深受烤灼。

时间太长，空间太大，在无限悠长广袤的时空里，人们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的命运里颠沛流离，而猝不及防的风不知何时会吹来，乍然而起的雨又不知何时会降落，虽然人人期望岁月静好，但谁又能躲过命运的风吹雨打？于是，孤舟独行的人们，面对一片浩瀚无垠的滔滔江水，免不了心生畏惧，免不了仓皇失措，所以才虔诚奉香，所以才俯首祈求吧。

因而，不要嘲笑善男信女们的虔诚叩拜，如果足够强大到可掌控人生，如果足够幸福到不必担忧未来，谁会不辞辛苦地前往一座座神殿寺庙去求神拜佛？谁会在一尊尊泥塑木雕下深深俯首？又何必点燃那一根根佛香并赋以郑重的期许？

当那幽微的香烟缕缕升腾，但愿人们的烦忧亦随之慢慢燃烧。当一支支香燃烧殆尽，愿那些烦扰亦随之消散无踪。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也只是人们最美丽的盼望吧？其实，人们甚是明了：当你放声一呼，并非总能听到回响，有些空谷，任你声嘶力竭，或许仍寂无回音。

但是，当人们焚香以求的时刻，我还是祝愿那些梦想皆能实现。生而够苦，如果再无盼头，在良辰美景容易过的短暂的春花秋月后，渺小如蚁的人们如何撑过一个个酷暑？又如何熬过一个个寒冬？此时，我终于懂得神佛的双眸为何那般爱怜，也终于明白神佛的表情又为何那般慈悲。

起身离去的人们，都带着最美好的盼望，也都怀着最轻松的心情。凝望着一个个出门远行的人，我在心里默默地祈愿：愿你所念，必有回响。

今年，在新型肺炎威胁人们健康的特殊时期，人们如对神佛有所祈求，当多为祈求平安吧？此时，我也虔诚地祈求上苍：愿身陷疫情中的众生皆能安然无恙，并愿此念能得到回响——我们都能平平安安，也都能“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作者简介 ：雨菡，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为网易知名写手，有五十多篇文章登于网易首页。《博风雅颂》散文主编。作品曾入选多本文学作品选。已出版散文、小说作品选集《念你如昔》、《坚持美好，永远妖娆》和《缘来缘往，不诉离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