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期,是每个人被启蒙从而开始认识世界并接触社会的时期,我的童年基本是在平遥北羌村外公家度过的。现在回忆起来,虽然没有别的小朋友那么丰富的玩闹和冒险的经历,但也有一些当下的儿童们不可能经历到的事情,值得记叙一下,以饗后人。
一,领不到的面汤:那时候,全民都按行政区划集中起来统一在食堂吃饭,叫食堂化。因此,家家户户把所有的粮食米面都上交到大队食堂,都不在家做饭了。食堂每天按钟点开饭,到时候,每家都派一个人去食堂排队领饭。有一次吃完了领回来的饭以后,隐约听到大队通讯员用铁皮卷成的喇叭,喊人们去食堂领面汤。外婆就让我拿那个每天领饭的小桶桶去食堂领面汤。去了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到了窗口,发汤的那位舅舅(按乡俗,外婆家村里的父辈男子都叫“舅舅”)说,今天出勤劳动的人才有面汤喝,这今天劳动名单上没有你外婆家的人,没有你的的面汤。于是,我灰溜溜地提着空桶桶回来了。
二,被狗成扔了饭桶桶:有一次排队领饭,有个姓邢,小名叫狗成的独眼男子,要从队列中间穿过。可能因为我个头太小,他又是一只眼睛,没有看到我。他似乎感觉我站的那个地方是个空挡,他通过时差点把我撞倒,我的身体拌得他趔趄了一下,他恼羞成怒,夺过我的饭桶桶一下子扔了老远。
三,和外公捋洋槐树叶子:那时候从县城往南面的普洞村方向有条沙石公路经过北羌村村口,公路两旁栽了许多的洋槐树。洋槐树不同于国槐,国槐叶子是玉米粒大,圆形的,洋槐树叶子是拇指大的椭圆形。那时候许多人饥饿难耐,把喂牲口的苜蓿幼苗都偷掐得吃光了,又去野地里捋树叶剥树皮吃。外公是受持了五戒的佛教徒,他不允许去集体地里偷掐苜蓿苗,认为那是偷盗行为。听说人们捋得吃公路上的洋槐树叶子,外公就推着那辆民国时期就有了的已经残破的自行车,带着我去那条公路上捋洋槐树叶子。捋下十来斤用自行车驮回来,晒干了,用石臼捣成面,蒸窝头吃。那种窝头又苦又涩十分难以下咽。
四,偷扫磨底:外婆家住在村子外面一个叫弥陀庵的小庙里,院子里安着一盘直径约二尺许的石磨。村里有的人们偷偷藏下了三斤五斤的粮食,就去外婆家那个石磨上磨面,(可能是因为那里安静不易被人发觉的缘故吧)。人家磨完面走了以后,外公就和我一起去磨房,把上面的磨扇抬得支起来,用扫炕的小笤帚,把人家已经打扫干净的磨底再抠扫一遍,每次大概能扫到一、两汤匙石粉和少量糁糁的混合物,这点混合物能熬半碗稀汤喝。
五,龙茂大娘:北羌村有个女人嫁到我们村,我们叫她龙茂大娘。那时候她也就三十多岁。可能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经常拿着个小铲子和一个布袋子,在北羌到我们村的路上,春天时挖越冬的油菜根子,掐苜蓿苗子;秋天时在地里拾集体收完后丢在地里的碎萝卜块。她每次路过我外公家门口总要进去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喝口开水。她一边坐着喝水,一边唠叨着要卖给我们她挖的油菜根或萝卜块儿。记得她要卖一元左右一斤。可是,那时候哪里能有钱买她的啊?
六,吃各西西:那时候每天早晚跟着外公外婆在佛堂上殿念经。佛堂上经常供着少量的糖果或点心之类的“好吃吃”。这些东西,诱惑得我每天总要偷看好几遍,但是不敢偷吃。有时候我不想磕头了,外婆就哄我说,俺孩和外婆磕完头了让你吃点好吃吃。从此我就记下了,有段时间,每天晚上念完经上完殿总要求要“吃各西西”。外婆就在供盘里捏出一小块糖果或抠一点点心让我吃。这个享受是我终身难以忘怀的童年的“奢侈”生活。什么叫“各西西”呢?这是家乡的土话,是“个星星”的意思,家乡把极微小的一点点的东西,叫做“一各西西”,翻译成普通话是“一个星星”。古代的人用肉眼看到天上的星星就是那么个不起眼的小不点儿,有的小到几乎看不到的程度。所以有句形容极少的成语“一星半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吃各西西”,就是吃个星星的意思。哈哈!现在想来,这种形容词也很滑稽,本来是要表达极少量的意思,可是,岂不知道,星星那是多大的东西啊,“吃个星星”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七,大哥的兔子:那时候大哥在张村上高小(高级小学),张村离我们村和北羌村距离差不多,有时候大哥下了学就去外婆那里看我去。他看到我寂寞,有一次拿来一黑一白两只兔子,让我喂着玩。我和大哥在距离窑洞口一米远的地方挖了一个约一米深的方形地窖,作为兔子窝把兔子放进去。没想到兔子这种动物有打洞的本领,它在窝里向窑洞方向开始掏洞,不几天就把那个窝用掏出来的土填满了。它把洞掏到我们睡觉的炕底下,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听到炕底下兔子扑通扑通的闹腾。这下可好,本想不时地逗它玩儿,可它除了饿了出来吃草,大多数时间就钻在自己掏好的洞里不出来,我也没有办法。
八,一穗高粮的故事:有一年秋天的一天,和外公走在沟里的路上,正走着,老远看到路上躺着一穗籽粒饱满的高粮,这下把我和外公高兴坏了,外公说,快,咱们把它拾回去。我跑过去就捡了起来。走不多远就听见高处的沟頂上有人喊:嗨!看你外孙怎样把集体的高粮拿走了?我们抬头一看?原来沟顶塄边上站着一个人,外公随机应变地训我快把稻黍放下。可我不捨得放下,外公走着我身边悄声说:“我打你,你就哭”。可我不理解外公的意思。紧接着,外公把我按倒在衣服上拍打,可是我没有哭,接着他在我屁股上狠狠打了一把掌,我立马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经历过童年,可是,每个人的童年的经历,有天渊之别。不管怎样的差别,对于不谙世事的童年来说,都认为那就是正常的生活。因此,我也有一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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