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忘不了的深情
雅贤
1
金香兰拿着教学用具来到了六年一班的门前,作为有着二十多年教龄的老教师,也作为有着多年毕业班带班经验的资深教师,新接一个高学段班级并不难也没让她觉得紧张,都说临阵换将兵之大忌,还有一年学生就要毕业,这时候的学生正处在由少年向青年转化的敏感期,他们对异性的情感开始萌动,并因为那份神秘而充满了向往。他们的思想开始变得尖锐,往往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引起他们的反感与不安,于是像张开刺的刺猬般暴发,把别人刺得遍体鳞伤。他们的情绪也变得喜怒无常,有时阴郁得像黑云密布的天空,仿佛马上会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有时欢天喜地,好像在向世界宣布他是最幸福的。正处在叛逆期的萌芽状态,面对这样的一群孩子,让老师们费心劳神,毕业班的老师比其他年段的老师要多绷紧一根弦,时刻都要关注孩子们的思想动向,做好思想工作,以防止学生中发生骚动。
六年一班的班主任张荣华老师也是一位资深的老教师了,但由于突发脑梗,只能离开她教了五年的孩子们。别的老师都不愿意接六年级的班,正好金香兰刚送走了一个毕业班,她理所当然也是义无反顾接了张老师的班。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紫色小衫、黑色长裤、一双黑色中跟皮鞋,端庄大方。她满意地笑了笑,推门走了进去。
四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她,那一瞬间,师生对视着,学生们的眼神中明显地带有强烈的不信任与敌意,看起来他们不喜欢这个看起来死板的、中规中矩的老师。而金香兰一眼就看出了学生的不友好,也是,谁愿意欢迎与接纳一个陌生的老师呢?他们毕竟与原班主任建立了五年的感情,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感情给她,他们对她还一无所知呀!
时间好像冻结了,听不见一点声音。她走向讲台,把教学用品放在讲桌上,环视着孩子们,学生们才回过神来,时间又开始恢复正常运转。
“同学们,大家好,我叫金香兰,从这学期开始承担六年一班的班主任和语文教学工作,希望在小学阶段最后一年里我们能齐心协力,共同成长,留下美好的回忆。”
掌声七零八落,孩子们无精打采,灰头土脸的,明显地表达了他们对新老师的不欢迎。听说教了他们五年的张老师病了后,孩子们都很心焦,许多孩子凑钱买了鲜花和各种营养品一起去医院看张老师,张老师躺在病床上,她的左半边身子麻木不能动,意识还处在半昏迷状态,她还不能说话,只是用呆滞的目光注视着她曾教了五年,一起哭过一起笑过的孩子们,面无表情。孩子们大气都不敢出,张老师的样子把他们吓坏了,张老师的女儿怕孩子们影响了妈妈休息劝孩子们回家,孩子们只好怏怏不乐地离开了病房。
班长王芳说:“张老师病得这么厉害真可怜,看样子她不能再教我们了。不知道谁教我们,她能像张老师那样全心全意地对我们吗?”
同学们七嘴八舌,“怎么办,我不想换老师。”
“我也不想换。”
“没办法,张老师病得这么重,不换老师是不可能了,但愿能换一个跟张老师一样好的老师。”班长王芳作了总结发言,然后说:“大家都各回各家吧,散了吧。”孩子们便垂头丧气四散而去。
金老师四十多岁,梳着一头干练的短发,戴着一幅近视眼镜,圆圆的白皙的脸,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她看起来和蔼可亲,比想象中糟糕的情况要好多了,但是一想到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张老师,他们的心中又有万分的不舍,现在面对着新老师,他们自然觉得陌生又有一丝胆怯,也有一些不信任,所以,还是提不起兴致来。班级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这早就在金香兰的意料之中,她环视大家微笑着说:“下面我们来互相认识一下,我点到名字的同学请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王芳”。
“到,”王芳立刻站了起来,响亮地应答道。不管对新老师满不满意,喜不喜欢,她是班长,都要以积极的心态面对,主动配合老师做好老师的助手,即使其他同学可能会说她这么快就背叛了张老师,真是忘恩负义也会不予理会,谁让她是班长呢!
“我是班长,请老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会努力完成的。”
她坐下来,脸有些发烧,不敢看同学们。
金香兰笑着点了点头。
“陈飞。”
一阵沉默,“到”。一声懒洋洋地回答,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陈飞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他站没站相,一双腿脚故意抖动着,身子也跟着晃荡,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
“陈飞同学,请你站好,好吗?”
陈飞停止了抖动,但是身子还是斜楞着。一双小眼睛充满诡谲的光芒,嬉皮笑脸地看着金香兰。
“陈飞同学,请你不要笑,严肃点好吗?”
陈飞稍稍收起了笑容用满不再乎的语气说:“老师,我是全班最差的学生,就这样了,改不了了。老师,我可以坐下了吗?”
看到陈飞的表现,金香兰就相信他真的就如他所说的是个差生,而且行为偏差还很大,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但她不能给孩子戴上差生的帽子,毕竟这顶帽子有点沉,会压得孩子直不起腰来。
“自己承认自己是差生,你的勇气可佳,希望你能在毕业前摘掉差生的帽子。坐下吧!”
所有的学生看了看陈飞都笑了,教室里的气氛轻松了一些。
陈飞感到意外,平时像他这个样子一定会遭到老师的严厉训斥了,但是金老师不但没有训斥他,语气还很平和幽默,让他那习惯了的痞子气立时泄了一半。他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
“焦鹏。”片刻的安静,“焦鹏?”
“老师,焦鹏没来。”陈飞说。
“谁知道焦鹏为什么没来上学?”金香兰发现靠窗第二排的座位是空的,那应该是焦鹏的位置。
“老师,焦鹏家离我家不远,中午我去看看。”陈飞说。
“好,那我们接着认识其他同学。”
金香兰看着王芳,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清澈,但是眼底却有一丝忧郁扰乱了她的心,那丝忧郁是什么?这又是个怎样的孩子呢?
王芳看金老师如此热情地回应她,立刻变得欢快起来,“老师,陈飞和焦鹏家是邻居,我也跟他去找过焦鹏,您要去家访我和陈飞都能做您的向导。”
“好的,谢谢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找你的。”金香兰温和地说。
王芳得到了老师的信任喜不自胜,“老师,再见。”她欢快地跑出了办公室。
金香兰拿出了学生的档案再次翻看,当看到王芳的父母一栏均写着“无”时,她的心瞬间揪做一团,怪不得从那孩子的眼中透露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忧郁,原来原因在这里,看着着孩子的监护人是姑姑王丽萍时,她的鼻子一酸,小小年纪失去双亲,茕茕孑立,孩子该有多孤单难过啊!
再看陈飞的,四个醒目的大字又触动了她的神经——“留守儿童”!这意味着他虽然双亲皆在,但却过着思念双亲、灵魂无依的生活,怪不得他的行为会有那么大的偏差,缺少家庭的关爱与教育,他这棵小树不长歪才怪。
在焦鹏的学期评价中老师写道:
第一学年:你是个活泼可爱,聪明认真的小姑娘,你甜美的笑容带给人愉快,你的活泼给周围带去阳光。愿你一直能开心地学习与生活。
第二学年:什么时候,你那甜美的笑容怎么不见了?忧忧愁爬上了你的脸庞,上课时你有些心不在焉了,班级里组织活动也看不到你的身影了,希望原来的你再次回到这个班级。
第三学年:看到你,老师很伤心,上课时你无精打采,有时甚至趴在桌子上睡大觉,笑容从你的脸上彻底地消失了,你越来越孤僻,把自己锁在一个牢笼里,把自己困在里面,也不许别人走进去。老师希望阳光回到你的身上,笑容回到你的脸上。
第四学年:虽然父母离异给你造成了严重的心灵创伤,但是别忘了你还有老师和同学,有困难跟老师和同学说,我们会帮助你的,总旷课怎么行呢?你会起落越多的。
第五学年:孩子,你现在旷课越来越严重了,学习也越来越差,真不知道你在这条路上还要走多远……
看了焦鹏五年所走过的路,金香兰心中极其难过,一个本该如花一样灿烂绽放的孩子却过早地喝下了生活的苦酒,在生活的重压下喘不过气来。她已经在泥淖中越陷越深,这时候再不拉她一把,她会彻底地陷进去,迷失自我的。
再统计一下后,金香兰有些吃惊,全班竟然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孩子生活在单亲或失亲家庭中,幼小的心灵便经受失去至爱亲人的打击,孩子们真的好可怜!好让人心疼!
2
在阳光小区的一间车库改装的小商店里,焦鹏正在卖货物,时值正午正是人们下班回家的高峰,因为小店里物美价廉,也因为焦奶奶为人随和,拉扯着孙女不容易,所以,小区里的人们都愿到这里来买蔬菜水果和其他杂物。
小店虽小也就二十多平米,但是货物齐全,时令水果和新鲜蔬菜应有尽有,货架子搭到了房顶,货物堆满了屋子,空间被挤占得异常狭小,再加上顾客多,小屋子里简直没有了立锥之地。
焦鹏熟练地招呼着客人,只见她吐语流利:“陈奶奶,您是买一块豆腐吧,好,我给您装好,两元钱,您拿好。”边说边下手麻利地用小铲子从托盘里铲起一块白嫩的豆腐装进了一个食品袋里,两手交叉一进一出,袋口就系好了,双手递给了陈奶奶,陈奶奶动作有些迟缓手中捏着一叠大大小小的钞票,从中抽出两张一元的递给焦鹏,“给,闺女,真是个勤快、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可惜了!摊上个不着调的爸,唉!”
正说着,后面的顾客挑选好了自己的物品挤到焦鹏面前,焦鹏赶紧跟陈奶奶告别:“陈奶奶再见!”马上给面前的叔叔大娘们称量货物、收钱找钱,叔叔大娘们都很通情达理,他们不急不躁,反而安抚着焦鹏,“孩子,我们不急,你慢慢来,”
“对,不急,别出了差错,让我们占了便宜,你一天白干了。”
小区里的王奶奶关心地问:“你奶奶咋样了?赶明儿我和几个老伙伴去看看她。”
“王奶奶,我奶奶好多了,谢谢您关心。”说着又忙着招呼客人,“大爷,您的菠菜和西红柿共四元七角,您给我十元钱,给您抹掉两角,找给您五元五角,您拿好喽。”
“这闺女真会做生意,不像奶奶一角钱都算得明明白白的,讨人喜欢,以后我得经常来给丫头捧场。”
“谢谢您的夸奖,欢迎您常来。”
“这丫头嘴真甜!”
“奶奶不精打细算怎么供孩子上学呢,咱就别挑老人的理儿了。”说到焦鹏奶奶,人们便开始议论纷纷,“听说老太太这回病得不轻,中风,现在暂时度过了危险期。”
“老太太拉拔大着孩子不容易,老天怎么就忍心让她病倒了呢?孩子还这么小,连学都上不了!”
“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天可不管你容不容易,难不难。”
“孩子,你爸回来了吗?奶奶都病成这样了,他可不能不管啊!”
焦鹏卖货时也不忘听大家都说些啥,经常帮着奶奶卖货,她也学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加上她天资聪颖,卖起货来有模有样,称量找钱很少出差错,俨然像个成熟的售货员。这时候听到大家说起爸爸,怕大家说到爸爸不好赶紧说:“我爸爸回来了,他在医院里陪奶奶呢。”
“这回还行,可不能太不着调。”
“不着调”焦鹏今天听了两次,心中难过又很不舒服,爸爸虽然在人们的心目中成了“不着调”的人,但是在她心目中还是她很爱的爸爸,爸爸的名誉受到损害她真的很伤心,虽然爸爸并没有回来,还在外面飘荡着,但她得维护爸爸,她要给爸爸留面子,希望爸爸回到她身边的时候能保有尊严。
她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麻利儿地称量、收钱、找钱,送走一个又一个的顾客。
“焦鹏,你咋又没去上学呀?”陈飞带着一股热浪飞奔进来。焦鹏抬头白了他一眼,“咋呼啥?总是这么毛躁,”复又开始卖货了。陈飞被她抢白了一顿也不生气,他们比邻而居,从小玩到大,就像兄妹一样。陈飞吐了吐舌头,开始四处晃悠,等着顾客走没。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食品,陈飞不禁馋涎欲滴,瞟了瞟焦鹏,她还在招呼着最后一名客人,便趁她不注意伸手飞快地抓到了一块巧克力,攥在手里就要放进衣兜里准备出去再享受美食,焦鹏却如闪电一般迅速地奔到他跟前抢过他手里的巧克力,心疼地把揉皱的包装袋抹平,把巧克力放回了货架上。“就你嘴馋,净想着偷拿东西吃,天天白吃还让不让人挣钱了。”
陈飞委屈地说:“我也没天天拿你家东西吃呀,偶尔吃点罢了,看你小气的,算了,不让吃拉倒。”
此时小店里暂时已经没了顾客,陈飞便问:“我放学就直奔这里来了,咱班新换了一位班主任,叫金香兰,上午点名了,全班就你不在,金老师让我找你上学,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上学嘛,今天怎么没去?”
焦鹏想了想昨天陈飞来找她,她正在整理书包,作业没完成,一个暑假奶奶没好几天,一直病着,她白天忙着看店卖货,还要给奶奶做一日三餐,自从爸爸妈妈离婚后,爸爸认识了一个女人,一直在那个女人家里住着,这个暑假几乎没回来过,给他打电话总听到这样的回应:“对方无应答,请稍后再拨。”她也就懒得再打了。
记得奶奶得病的那天,奶奶忽然昏倒在小商店的货架前,把焦鹏吓得脸色灰白、手足无措,幸好领居王奶奶在,她见识多告诉焦鹏别惊慌,赶紧打120急救中心,她才缓过神来赶紧拨打了120,之后趴在奶奶身边心忽如焚,看到奶奶那酱紫色的脸,她怕得不行,要是这时候爸爸在身边就好了,她也能有个依靠,但是亲人都不在身边,她的心无所依托,一直以来她都是跟前奶奶生活,奶奶成了她最亲近的人,现在奶奶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真害怕奶奶会就这么离开她,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怎么办!她不敢摇晃奶奶的身体,王奶奶说得了这种急病是不能移动身体的,还是要等到医务人员来了采取正确的方法急救才行。她只能干等着,握着奶奶冰凉的手,想就这样地握着她,不让她离开。终于急救车来了,医生对奶奶实施了急救然后问奶奶家主事的人在不在,焦鹏怯怯地说:“我在。”医生问:“大人在哪儿?老太太恐怕得住院,赶紧联系大人,没有大人在怎么行?”另一个医生嘱咐:“拿着奶奶的身份证和医疗保险证,再拿着足够的钱先跟我们来吧。”
医生、护士把奶奶放到了担架上抬着进了急救车,焦鹏心中忐忑只好跟着上了车。车上,她再次拨打爸爸的手机,还好,这次爸爸竟然接电话了,真是谢天谢地,冥冥中似乎有神灵在护佑她吧,她赶紧把奶奶得病的事告诉了爸爸,爸爸答应尽快赶到医院。她的心里立刻踏实了,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也看到了希望。
果真,爸爸很快赶到了医院,挂号、付款、住院,办完了繁锁的手续,看着奶奶被推进了手术室。
爷俩坐在了手术室外冰凉的椅子上,也记不清多久了,他们父女俩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了,他们就像彼此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互不关心,互不问候,时间长了,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就该这样似的,她也逐渐麻木了。虽然心底十分渴求爸爸的嘘寒问暖、爸爸的爱,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不够乖,不够好,才得不到爸爸妈妈的喜欢,爸爸妈妈离婚后,妈妈只身一人去了千里之外的异地,因为妈妈走的时候连看都没来看她,所以她在心底特别地恨她,恨她抛弃了自己,所以,她逼着自己不去想妈妈,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爸爸身上,希望能得到爸爸的爱。千百次地想像自己真的跟爸爸独处时她一定要做个乖乖女,好好跟爸爸撒撒娇,把一肚子的话都跟爸爸说,得到爸爸的喜爱,永远跟爸爸在一起。这份热望在心底漫延、泛滥,每当午夜梦回,四周沉寂,回想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禁泪水打湿了枕巾。
现在,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她终于能跟爸爸挨得如此之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渍和烟草混杂的气息,心底那泛滥的情思却忽然被冻结了一般,竟然让她有了一丝的拘谨,对她思念的爸爸竟感到了陌生、疏离,万千语言竟无从谈起,爸爸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陌生,毕竟人需要相处才能变得亲密,亲人也是如此。
爸爸故意咳嗽了一声说:“鹏鹏,我给你和奶奶办了张饭卡,奶奶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奶奶,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说着把饭卡塞进了她的手中。他又从衣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递给了她,“爸爸就这些钱了都给你,缺啥就买去。”她接过了钱看了看真想说,“爸爸,我缺的不是钱,只要你在我们身边就好。”可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钱发呆,想好的撒娇呢?想好的乖巧呢?到这时候怎么都做不出来呢?为什么自己是如此的木讷,如此的不讨人喜欢?她的鼻子酸酸的,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却又不愿在爸爸面前哭,她使劲地忍着冲爸爸点了点头。爸爸别过脸去,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大概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奶奶终于从手术室中被推了出来,她和爸爸一起拥上去,奶奶的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她紧闭着双眼像在沉睡,却就此再也不会醒转。看到奶奶这个样子,焦鹏瞬间崩溃,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大夫说:“老太太命大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她年龄大了要好好休养提防再犯,再犯的话恐怕难过这道槛了。”焦鹏和爸爸听了转悲为喜,赶紧向大夫道谢:“谢谢大夫,谢谢。”
“不用谢,好好尽孝吧。”
奶奶被推进了病房,爸爸看奶奶没事也就放心了,在他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匆匆地离开了医院,没有再回来。之后都是焦鹏一个人在照顾着奶奶,对爸爸她已经不再期盼什么了。她一边陪伴照顾奶奶一边有空就开门做生意,周围的邻居知道了她的情况,专门等着她的小商店开门了去她那买东西,忙忙碌碌中一个假期就这么过去了,作业没完成,想想自己家的状况,她有了辍学的打算,但是摸着那跟随着她几年的小书包和一本本散发着墨香的书本,她的心中又万般的不舍,自己虽然学习不好但也不是不喜欢学习,她也想像其他同龄小朋友一样无忧无虑地专心学习,可是现实不允许,她也没办法。如今自己已经成了班级里学习最差的学生,拖了整个班级的后腿,她不能再做班级的累赘了,以后,她要专心照顾奶奶,一门心思做生意挣大钱,让奶奶过更好的生活。当陈飞过来找她说明天一起去上学时,她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搪塞他,“明天你自己先去吧,我还要给奶奶送过早餐才能去。”
“那好吧,”陈飞说。
可是,她还是决定不去上学了,去了也学不好,没时间学习,混日子还担搁她的时间真是不划算,伺候奶奶洗漱吃过早饭后,又陪着奶奶溜达了一会儿,快中午的时候她便回小商店营业了。奶奶一天比一天好了,但是她还是要坐一段时间的轮椅,后续还要进行一系列的康复训练,奶奶还需要焦鹏的照顾,她怎么能安心地上学呢?而且,两个人的生活来源——小商店也不能关门,也需要她看守,看样子不上学是对的。
“鹏鹏,老师让我找你去上学,你到底去不去?”陈飞打断了她绵长的回忆。她回过神来不置可否,重复着:“上学去?”表情有些茫然。
“金老师来了!”陈飞惊讶地喊道。
焦鹏扭头看向门口,一个中年女人出站在门口,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周身都散发着光芒,看起来温柔而美好。她身边跟着王芳,看样子是王芳把她带到了这里。焦鹏呆住了,只是望着陌生的金老师,望着望着不感到紧张害怕却觉得对金老师早就相识,就像是邻家阿姨!
3
陈飞捅了捅焦鹏,“干啥呢?咋不和金老师打招呼呀?”焦鹏才如梦如醒,她走向金老师:“金老师,您好,请进。”她把金香兰领到了货架后间简易搭成的一个休息区,那里放着一张床,上下铺,有时候不愿意回家了,焦鹏就和奶奶住在这里,她睡上铺,奶奶下铺。其实在小商店的上面,她家里还有一个不到七十平米的住宅,奶奶一直住在小商店里,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妈妈走了,后来爸爸也走了,家里空荡荡的,总有妈妈的影子,在家里住她会因为总想妈妈而难过得想哭,而且家里空落落的,一点也没有家的气息。所以,她愿意在商店里住,来往的客人让她暂时忘了孤独。
床前有一个书桌,是她写作业的地方。
“金老师,您坐,我给您沏杯茶。”焦鹏转身从书桌上拿了一个玻璃杯就要去沏茶,金香兰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孩子,别忙了,来,你也坐下,咱俩说会儿话。”她又对陈飞和王芳说:“你俩也快回家吧,家里人该着急了。”陈飞和王芳爽快地答应:“嗯,老师,那我走了,金老师,再见!”他们很快跑出了商店。
焦鹏坐在了金香兰的身旁,金香兰握住了她的手,那手冰冰凉,还有些粗糙,本该柔软温暖光洁的小手却过早地融入社会,辛勤劳作品尝着生活的悲伤,真的太让人心疼了。金香兰能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小女孩正在承受着父母离异后生活的重压,那张脸忧郁、沉静却也透着倔强和坚强。她的心缩成了一团,握紧了她冰凉的小手,“孩子,有什么困难跟老师说说,别一个人扛着,老师来帮你。”虽然第一次跟金老师见面,虽然两个人之间是陌生的,但是金老师那温暖的手轻轻一握,一股热流瞬间温暖了她的心,记忆中妈妈总爱握着她的手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心,但是那份记忆已逐渐变得平淡模糊,今天她的手让老师这么握着,她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金老师的手像妈妈的手一样温暖,久远的记忆仿佛一下子回来了,她那颗冰凉的心也温暖了起来。金老师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胜似万语千言,那力量足以撬动她沉封已久的门扉,让包裹心房的冰雪崩塌瓦解,她麻木的心又跳动起来了,于是,心底的委屈艰难与渴望排山倒海般地涌上来化作了汹涌的泪水汩汩而出,“金老师,谢谢你来找我,奶奶病了,我上不了学了!不上学了!”她如鲠在喉泣不成声了。
“哭吧,别憋着,有什么委屈都哭出来,有时候哭一哭也是身体的一种减压方式。”金香兰搂住了她,帮她擦拭着泪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儿只有你吗?”
焦鹏点了点头,抽噎着说:“我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在医院住院,这儿只有我。”
“唉!”金香兰轻轻地叹息着,奶奶病了一定吓坏了她,也没个大人在身边,这孩子该多么孤单无依啊!
“老师,我还要给奶奶买饭呢!去晚了奶奶该着急了。”焦鹏挣脱了金香兰的怀抱站了起来,焦急地原地打转,“老师,我不能陪您了,学是不能上了,您也快点回家吃饭吧。”
金香兰也赶紧站了起来,“孩子别急,我和你一起去。”
“老师,不用了,您还是回家吧。”焦鹏边说边拿起一个小布兜,把饭卡和饭盒放进了里面,急匆匆地往外走,金香兰也跟着走了出来,她说:“吃饭不急,我跟你去。”两个人匆忙往医院走去。
路上,金香兰不忘继续了解焦鹏的状况。
“孩子,你爸爸呢?这时候,他应该在你身边的。”
“爸爸前了阵一直陪着我和奶奶了,这几天出差了,他不在家。”
“噢,那你又忙家里又忙奶奶可累坏了!”
“我不累,习惯了。”
还好医院离焦鹏家并不远,走过了两个街口就看到医院那显眼的两栋大楼,新建的六层崭新的大楼展现了医院的实力。
焦鹏先去医院食堂打饭,食堂里刚刚过了打饭的高峰,但是窗口前还是挤着不少的顾客,可见医院效益相当可观。焦鹏打了两个清淡的炒菜,要了一碗小米粥和两个馒头,她要和奶奶一起吃,本想多打出一份让金老师也跟着她们一起吃,可是想到医院里的饭菜怕金老师心里犯膈应,也就放弃了。
拾乘着住院部的电梯,她们来到了五楼,来到508病房,是两人间,另一个病人不在,大概去吃饭了,奶奶正在床上探着身子焦急地等待,看到孙女走进来松了一口气,焦鹏赶紧走上前,“奶奶,等着急了吧,饿了吧,我给您擦擦手,我们这就吃饭。”
奶奶忙说:“鹏鹏,我不急,我还不饿,这么晚还不来我不担心你出了啥事,没什么事吧。”
“家里好好的,啥事也没有,您就放心吧。”焦鹏说着就去床头拿手巾给奶奶擦手。奶奶这才注意到金香兰,一个娴静和蔼的中年女人站在她面前,关切地望着她。
“鹏鹏,这个女人是谁呀?”
“噢,这是我班的新老师金老师,非要和我一起来看看您。”焦鹏解释。
“噢,是鹏鹏的老师啊,您快坐。”她指着病床旁边的一个小凳子热情地说。“你看我这身体,腿还不灵活也不能下去给你倒杯水,还麻烦你大老远地跑这儿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又冲焦鹏喊:“鹏鹏,快给老师拿一根香蕉吃。”
“唉。”焦鹏去床头柜上掰了一根香蕉扒开皮递给了金香兰,金香兰推拒了,“老师不吃,你快吃吧,老师跟奶奶说会话。”
她坐在了床前的小凳子上,问:“大娘,看您的气色不错,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唉,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大难不死,从鬼门关晃了一圈又回来了,这回可拖累了我孙女,弄得她连学都上不了了。闺女,你是为这事来的吧,可咋办呢,我那不着调的儿子被一个女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对我们娘俩不闻不问,我病了也不来看看我,唉,指不上。鹏鹏她妈也在外地,如今就我们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我这一病,家里家外全靠鹏一个人,她还是个个孩子却做着大人都吃力的事,唉,都怪我拖累了她,我这儿还在琢磨着呢,等到出院好点了不行我去养老院住,也让孩子轻松些,也得让她去上学,起码也要念个初中毕业才行啊。”老人就这么唠唠叨叨的说着,说到痛心处不觉流出了眼泪,焦鹏用手巾给奶奶擦着泪水边说:“奶奶您别难过,我照顾您是应该的,您可千万不能去养老院,您去那了,我怎么办?您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说着她抱住了奶奶,也跟着流下了眼泪,奶奶赶紧安慰她:“别哭,奶奶不去就是了。”看着她们相依相偎的样子,金香兰能感受到祖孙俩的深厚感情。没有爸妈在,这个家现在就靠焦鹏在支撑,这种情况,她怎么能去上学呢?旷课的后面有如此隐情,她如果不来了解又怎么能知道焦鹏的难处呢?
“孩子,别哭了,跟奶奶吃饭吧,饭菜该凉了。”金香兰劝解道。
焦鹏给奶奶和自己擦干了眼泪,对金香兰说:“金老师,您也跟我们一起吃吧。”
“不了,你们吃吧,老师知道你的情况了,你先在家照顾奶奶,老师想办法帮你补落下的课程,帮你解决面临的问题。”
“太谢谢老师了,谢谢您!”焦鹏感激得都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了,奶奶也说:“谢谢你。”
“您娘俩不用谢,大娘您保重身体,焦鹏照顾好奶奶,我先走了,再见。”金香兰冲她们摆了摆手笑着走出了病房。
走出病房的金香兰面色凝重,心情沉重,可怜的孩子,她低低地叹息着步履沉重走出了医院。
4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半多了,丈夫刘亚军还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杂志,看到金香兰走进屋来他连头都没转一下只是用有些不奈烦的声音问:“你咋才回来?都饿死我了。”
金香兰放下兜子换上了拖鞋说:“有个学生没来上学,我去家访了,你别急我马上做饭,一会儿就好。”说着赶紧跑进了厨房。抱怨之声还是传来:
“别人当老师的也没见像你这么忙,整天早出晚归的,一门心思为学生,有什么用?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谁还记得你呀!”
顿了顿又说:“你工作我不反对,但你看看咱家还有家的样子吗?看电视柜上一层灰,地板也那么脏,这沙发垫子一个月没洗了吧,还让人怎么呆?”
金香兰有些委屈终于忍不住辩解道:“我知道你有洁癖,但也别说得那么邪乎,家具地板我昨天刚擦完,咋就有灰了,沙发垫子上周刚换过的,咋就脏了呢?”说着手却不闲着,忙着把早上就已经煨好的小湖虾裹上了一层淀粉后放到烧热的油锅里烹炸,油锅里发出滋啦啦的响声,虾的鲜香飘溢出来,引诱得人味蕾生津,肝子也跟着响应,咕噜噜的响声此起彼伏。
刘亚军也闻到了这股香味,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厨房,黄灿灿的炸湖虾已经端上了桌子,他立刻坐在了餐桌旁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放进嘴里,外酥里嫩立刻唇齿生香,这时候他的心底是佩服妻子的,看到妻子从微波炉里拿出一碗早上起就焖好的米饭放到他面前,又把烤好的花生米和焯好的菠菜放在一起加上了佐料搅拌了几下,一盘果仁菠菜就放在了他面前,妻子在做饭方面真的是个天才,让他大饱口福。要不是结婚十几年了她没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他也不会如此对她,也会对她好许多。想到孩子他就心痛,本来心中隐隐产生的对妻子的愧疚霎时消失无综了,吐到嘴边的话:“你辛苦了,也快来吃吧。”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再说什么只是埋头吃饭,不知为什么现在面对自己的妻子他的心情很复杂,挑剔、不满、淡漠还有一丝愧疚,让他有些不敢面对她了,只想快点吃完了赶紧走开。金香兰也知道丈夫因为她的不生育而不满,也因为她整天忙着工作,对这个家经营得也不够精心,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淡,所以,她也觉得对不起丈夫,对他的百般挑剔尽量忍耐,对他也是低声下气,她知道这样有问题但她却不知该怎么办好,只想走一步算一步顺其自然吧。她坐下来吃饭也是一声不响,丈夫吃完了把碗筷一推说:“我吃饱了,你吃吧。”离开了餐桌。金香兰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有些失落,仿佛自己是一个被主人玩腻了而丢到一边的布娃娃,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最近她总喜欢叹气,心中的气息形成了块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平复。
收拾完后看看表已经一点四十了,上班的时间快到了,午睡已不可能了,于是她坐在书桌旁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在新建文档中稍加思考,然后迅速地敲打出一个标题:单亲家庭孩子的现状与教育措施研究,想到看过学生档案后,发现像焦鹏一样的单亲家庭的孩子还真不少,自己班级里就有三分之一的数量,想到这样的孩子该有多可怜,她的心中不禁血气上涌,于是,手指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的文字也迅速地增加,“一、教学中发现的问题与困惑。
随着社会的发展,家庭和社会结构的多元化,孩子们的生存状态不尽相同,其中,由于遭遇父母离婚、父母一方不幸辞世或为了工作生活不得不分居两地的家庭变故而成为单亲孩子的数目越来越多,他们的生存现状及教育问题应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
我所管理的班级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孩子来自单亲家庭,与健全家庭生活的孩子相比,单亲家庭孩子的生存环境不同,在性格、行为习惯上存在较大偏差和隐患。”
保存后看看表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赶紧关机,穿上衣服拿了包就往外走,下了楼骑上自行车往学校而去。
下午第一节是手工制作课,年轻的车宛老师提前让学生准备了纸壳、彩纸、胶水、剪刀等工具,她要教学生制作一个漂亮的小船。学生最愿意上手工课了,用所选材料根据图解再展开想像的翅膀,用他们的巧手就能作出各种漂亮的作品是多好的一件事啊!孩子们都拿出了自己的材料,准备做手工,陈飞却东瞅西看,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有纸壳、彩纸和手工制作示意图,缺少了胶水和剪刀,没有这两样是做不了手工的。别人在老师示范后都开始动手制作了,陈飞却东瞅西看,看到别人都在专心地做着,他很着急看到旁边的李然桌子上材料准备齐全,也不征得她的同意从她的桌子上拿过剪刀就用,李然这时候已经用完了剪刀,她正把剪好的部件粘成小船的模型,陈飞拿了她的剪刀本不是什么大事,她不想说什么,但看他心安理得、连告知一声都没有就来气了,她一把夺过了剪刀,“一点礼貌都没有,不给你用。”陈飞被夺走了剪刀心里也来了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气呼呼地嘟哝:“不借拉倒,真小气!”李然回击:“你这哪是借呀,简直就是强抢嘛。”陈飞自知理亏却不肯低头说:“好男不跟女斗,小家子气。”不再理李然了。看着李然站在桌前忙着,他还没有消气,悄悄趴在桌子上,在纸上画了一副李然的漫画,图画中他故意把李然画得很丑,怕别人不知道图画上的人是李然,他还在画像下面写上一句:这是李然!然后拿了前面刘佳林的胶水乘周围的人不备把图画抹上了胶水轻轻地贴在了李然的后背上。李然把小船的模型粘上了彩纸,设计成了漂亮的图案,她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无暇顾及别人暗地里的小动作。
老师让做好作品的同学把作品送到讲台上展览,李然小心翼翼地拿着做好的小船台来到讲台前,她后背上的图象特别刺眼,同学们哄堂大笑,有的同学忍不住喊道:“李然,你后背不知道是谁给你贴了一幅画像,把你画得好丑噢!”“真是太好笑了,太丑了!”其他同学也都说。陈飞也捂着嘴窃笑,李然一下子蒙了,继而知道了大家的意思,她赶紧脱下外套看到了后背上睡目的图象脸立刻气得通红,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看到她气成这样,陈飞觉得自己的报复得逞了,笑得更厉害了,咯咯地笑出了声,他捂住了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笑出了眼泪,他的怪异的举动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反而对他的行为不理解起来,有的同学很气愤说:“这人真坏,做了坏事还笑,太恶心了。”李然把画像撕了下来,后背上黏糊糊的,她气急败坏地指着陈飞喊:“你怎么这么坏呢!"“这就是自私的下场!”陈飞强词夺理道.
难道是胶水吗?我没借你胶水你就这样对待我,你真是坏透了。我去告诉金老师。”说着,李然冲出了教室直奔办公室。
“就知道告老师,只管告去,谁怕谁呀!”陈飞嗤之以鼻。
“陈飞,上课不好好的,惹事生非,出来跟我上办公室给李然认错。”
“出去就出去,”陈飞小声嘟哝。
办公室里,李然正在向金香兰哭诉,“老师,你看陈飞呀,他真是坏透了,在我后背上贴了这么丑的东西,还弄了我一身的胶水。”
金香兰递给她一块手纸说:“别哭了,女孩子总哭就不好看了。”李然接过手纸擦拭着泪水,哭声渐息。
车老师领着陈飞走进办公室,“快来,上课不好好上,捣乱扰乱课堂纪律先跟老师承认错误,再跟李然认错,否则下节课别上。”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在,陈飞不好意思再反抗,他不声不响了,刚才的满不在乎变成了敛声屏气。金香兰向他招招手,陈飞走到她跟前,“陈飞,你为什么那么做?都是同学,为什么要伤害李然呢?”金香兰尽量让语气轻柔一些。
“老师,李然太小气了,跟她借胶水用用都不给,我一生气就那么做了。”
“人家借给你是同学的情份,不借给你是本分,男孩子这么点小事不用跟女同学斤斤计较吧。”
“老师,你知道吗?不只是这件事,李然平时对焦鹏也很不友好,她总欺侮焦鹏,让大家不要跟焦鹏玩,还总是往焦鹏的座位下面扔垃圾。我早就看不惯她了,借这个机会也替焦鹏出口气。”
“你真是多管闲事,焦鹏是你啥呀?你帮她出气?”李然生气地轻声喊道。
“焦鹏要是知道你用这样的方式帮她,她一定不会感谢你,反而会怪你的,她一定不会希望你也去欺侮别人。”金香兰说,她又转而对李然说:“你是欺侮焦鹏了吗?”李然红了脸不吱声了。继而小声说:“我也没欺侮她呀,只是在跟她闹着玩罢了。”
“闹着玩也要讲究分寸,不能过份的,等到焦鹏来了,你要跟她承认错误,主动和好啊!”
“好吧,我会的。”李然低声回答。
金香兰拿过李然的衣服,用手巾把上面的胶水擦拭掉,她对陈飞说:“在这件事上,你做错了,应该跟李然道歉。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才好。”
“好吧,道歉就道歉,李然对不起。”陈飞倒爽快。“没关系,我也不好,应该把胶水借给你用。”李然有些愧疚。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两个孩子回班级上课了。孙丽说:“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厉害,都不想吃亏,猴精猴精的。”
金香兰:“嗯,大都是独生子女,生活条件优越,独惯了。缺乏宽容大度的气量和爱心。”
下了班,金香兰骑上自行车直奔焦鹏家。
5
放了学,陈飞背着书包钻进了焦鹏家的小卖店。焦鹏正在卖货,她忙着招呼客人,陈飞调皮起来,他从货架上挑出一束翠生生的香菜,掐掉了根部,然后悄悄地绕到焦鹏的身后,把香菜插进了她的长头发上,忽然拍手叫到:“好看,好看。”焦鹏吓一跳车转身看到了陈飞,陈飞正指着她的头哈哈大笑。她赶紧照了照镜子,看到了那棵香菜正她的发丝间绽放,她一把拽了下来冲陈飞扔过去:“你就会捣乱,别闹了,来帮我的忙。”“尊命!”陈飞笑嘻嘻地答应着,帮忙招呼客人,帮客人看物价、拎东西、送客人,还真挺认真,做得有鼻子有眼的,焦鹏不禁笑了。客人少些了,她拿了一块巧克力递给陈飞,“吃吧,辛苦你了。”
陈飞也不客气接过来撕下了包装把巧克力一口塞进了嘴里大快朵颐起来。吃完了,他擦嘴问:“奶奶啥时候能好啊?你啥时候上学啊?你不在都没有人跟我玩,真是太没意思了。”
“你呀,也要改改自己的臭脾气,天天吊儿郎当的,谁愿意跟你玩啊!”焦鹏学着大人的口气说。
“谁脾气臭啊,我这不挺好的嘛!”
“给你,这是新发的课本,张老师在的时候没让我领,说你来了才能给你,金老师来了,我去找金老师希望她能让我把书给你带回来,金老师同意了。所以,我就把课本给你带回来了。”陈飞从书包里掏出几本书递给焦鹏,焦鹏把手在围裙上使劲地擦了擦接过来轻轻地用手摩挲着,书本的墨香一丝丝地飘进了鼻翼。翻开语文书,图文并茂忍不住读了起来。
“那么喜欢读书就上学吧。”金老师走了进来。
焦鹏赶紧打招呼,“金老师,您来了。”
金香兰微笑着,“我来给你补课,正好陈飞也在,你也跟着听听吧。”
“老师,您那么忙还过来真是太谢谢您了。”焦鹏把金香兰引到了货架里面,金香兰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焦鹏赶紧到货架前拿了一串香蕉掰了一个大个的扒了皮递给金香兰,“老师,给您。”金香兰摆了摆手,“老师不吃,你吃吧。”
“还是金老师地位高,我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金老师,您就吃吧,可甜了。”陈飞说。
“老师不吃,你吃吧。”金香兰把香蕉递给了陈飞。陈飞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使劲地咬了一大口。看到焦鹏脸色有些难看怕她打他赶紧退开了几步,离开焦鹏。
一个胖胖的老太太走进了商店,“飞飞,你这孩子放学不回家可把奶奶急坏了,又跑到这儿来了,快回家吃饭。”老太太是陈飞的奶奶,六十出头的样子,面色红润,她经常到商店找焦鹏奶奶聊天,跟焦鹏奶奶是至交。陈飞拎起书包跟金香兰告别,“老师,我得走了。”陈奶奶听说金香兰是孙子的老师便走到金香兰面前,热情地打招呼:“你是飞飞的老师?我这孙子挺淘气的,他爸妈都在外在打工,孩子在我和他爷这儿,也不太听话,麻烦老师好好替我管教他。”
“淘气是孩子的天性,孩子挺好的,您放心,我会好好教育他的。”金香兰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说。
陈奶奶又问焦鹏:“孩子,奶奶明天该出院了吧,这回好了,你就不用辛苦地往医院跑了。”
“是的,明天奶奶就回来了,我不辛苦,陈奶奶。”焦鹏有礼貌地说。
“那行,你们有事做你们的,我领着飞飞回家吃饭了。”
陈飞在前,奶奶在后,娘俩离开了商店。
金香兰打开了课本,让焦鹏读第一课课文,又把知识点讲了。正要收拾东西离开,焦鹏拿了饭盒也要去医院食堂给奶奶打饭了,焦鹏的爸爸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他们手中拎着大包小裹,进门后女人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唉呀,累死了,我的腰啊,要折了!”她夸张地说着,旁若无人地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纯果汁饮料递给了焦鹏的爸爸,“快给我拧开瓶盖,渴死了。”还没等焦鹏爸爸接过饮料,焦鹏就一把夺过去,“我们这是在作生意,不是搞救剂,要喝可以,拿钱来。”就是面前的女人抢走了她的爸爸,她恨死这个女人了,怎么能让她占了便宜呢!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掉钱眼里了,跟你爸也要钱吗?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不就是一瓶饮料嘛。”说着就去夺焦鹏手中的饮料,焦鹏把饮料紧紧地抱在胸前,“不给,就是不给。”女人放弃了焦鹏手中的饮料去货架上拿其它的,焦鹏马上用身体挡住了货架,“我就是不让喝,想喝就拿钱来。”那女人双眼冒火,狠狠地看了焦鹏一会儿转而向焦鹏的爸爸求援,她在用眼神传递“看你的女儿这么小气又不可理喻,你是要女儿还是要我,看着办吧!”焦鹏的爸爸已经被面前的女人迷得五迷三道,哪里还在乎什么血亲,他上前一手把焦鹏往旁边一扒拉,怒斥道:“你这孩子跟你妈一个熊样,又小气脾气又犟,烦人。喝瓶饮料能咋地。”说着从货架上拿了一瓶迅速地拧开了盖子递给女人,“给,喝吧,这家还轮不到小孩子作主。”女人胜利地笑了,冲焦鹏得意地哼了一声喝起了饮料。焦鹏爸爸说:“对阿姨别这么没大没小的,告诉你,阿姨把房子卖了,从今天开始,我们搬回来住,你最好对阿姨客气点,别惹爸爸生气。”
焦鹏被爸爸一扒拉显些摔倒,她气得直喘粗气,小小的拳头也握得紧紧的,突然,她猛地冲向女人,一头撞在她的肚子上,女人受到惊吓“唉呀”一声向后退去,冲着焦鹏喊:“你真是野蛮,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焦鹏爸爸为了平复女人的愤怒再次冲到女儿身边伸手往她脸上扇去。金香兰冲上前用身体护住了孩子,焦鹏爸爸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了金香兰的脸上,霎时,脸上火辣辣的,一个红手掌印在了金香兰的脸上。霎时,时间好像静止了,金香兰觉得自己像作了一个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卷进一个家庭的矛盾里,并且无故挨打,但是,她又觉得自己挨这一巴掌值得,否则吃亏的是孩子,孩子一定会受不了的。
6
焦鹏的爸爸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有一个女人冲过来,“你是谁?”他错愕地盯着金香兰,打人的手掌在空中划着弧线不知该怎么放了。
金香兰顾不得疼了,她愤怒地盯着焦鹏的爸爸,斥责道:“我是焦鹏的老师,你怎么能打孩子呢?她可是你的女儿啊!”
“啊,老师!这孩子就是这么不听话,我能怎么办!”他收敛了气焰辩解道,“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老师,您没事吧,呀,您的脸都红了。”焦鹏喊道。这更增添了她对爸爸的恨,“我恨你们,我不同意你们在这儿住。”喊罢,她拿着饭盒冲出了屋子。金香兰捂着脸颊说:“养育孩子就要负责任,让孩子的心流血是要付出代价的。”跟着跑了出去。
“有你什么事啊,去教育你的学生吧,我们还轮不到你教育!”女人不服气地说。
“行了,别说了,”焦鹏的爸爸自知理亏斥责女人道。女人暗暗地哼了一声说:“刚才要是你姑娘再使点劲,我肚子里的儿子可能就保不住了,我会跟你们拼命的。快领我去家里吧,这里这么小转身都费劲好憋屈。”焦鹏爸爸不再说什么了,拎起了地上的行李往外走。他锁上了商店的门领着女人顺着楼梯走上了二楼的平台,走进一单元201室焦鹏爸爸打开了房门,看样子女儿经常打扫房间,屋里干净整洁,焦鹏经常开窗透气,空气也很清新,里面的摆设跟鹏鹏妈妈走前一样,物是人非,如今女主人已经离去。
焦鹏的爸爸叫焦力生,是市电厂的一名工人,跟老婆离婚后在火车上认识了面前的女人刘萍,两个人很快就同居了,现在刘萍已经有了身孕,就想为自己也为为孩子打算了,她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准备上焦力生这儿住,她觉得自己到这儿住是理所应当的。
看到屋子里整洁雅致,刘萍感到很满意,她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对焦力生说:“去,给我做点好吃的,到现在连饭都还没吃呢,饿坏我不要紧,要是把咱宝宝饿着了可不行。”又说:“这个家是你的,那就是咱们说了算,别好像咱上自己家倒像是做客来的。”
“行,你歇着,我给你下碗面,卧个菏包蛋。”焦力生答应着跑向了厨房。要是以前老婆在,焦力生肯定会坐等媳妇把饭菜端上来,不会自己下厨房的,如今就像刘萍的老妈子,端茶倒水、煮饭做菜啥都干了,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金香兰追上了焦鹏,焦鹏看着她脸上的红手印十分愧疚与难过,眼中不禁眩然欲泣,哽咽着说:“老师,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您。”金香兰搂过她柔声安慰着:“这跟你没关系,不要紧的,你别多想,快去看奶奶吧,明天我还来给你补课。”焦鹏擦拭了一下眼睛满怀感激地说:“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然后向医院跑去。
金香兰看着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便从兜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看着镜子里那红色的手印便用手轻轻地揉搓着脸部,心想焦鹏的爸爸下手真够狠的,得庆幸这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如果打在了焦鹏的脸上,孩子该有多疼啊!也许这一巴掌会在孩子心上留下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伤痕,父女之间的感情更会雪上加霜。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回家呢?她懒得跟丈夫解释,丈夫的不冷不热让她心寒。她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丈夫的电话,“丁丁病了,我去看看,今晚就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丈夫不满的抱怨:“人家的孩子你操哪门子的心,算了,你愿意去就去吧。”说完挂掉了电话。金香兰骑上自行车直奔好友关晓昕的美容院。美容院座落在市中心繁华的路段上,傍晚,路上的霓虹灯亮起来了,“晓昕美容院”几个大字闪闪烁烁,迷醉着眼睛。金香兰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清香,到处都一尘不染。前台服务员小王站了起来微笑着和金香兰打招呼:“你好,兰姐,关院长在楼上。”“你好,谢谢你。”金香兰回应。
她轻轻地走上了楼,关晓昕正在给一位女士做皮肤护理,一定是一位挑剔或有身份的女人才能得到关大院长的服务,果然女人的身份不一般,只听关晓昕对金香兰说:“你去洗脸换衣服,刘总的护理马上就能结束了,一会儿我也给你做做按摩。”金香兰最喜欢晓昕的按摩手法了,经她推按揉打后浑身都舒服,今天,她真的好想让晓昕给好好地按摩按摩,她觉得骨头架子都酸溜溜的。
她把兜子挂在了衣架上,脱了衣服进了卫生间换上了美容院特制的衣服,洗了脸,脸上的手印稍微淡了些,但还是清晰可见,她使劲揉了揉叹了口气。自己到冰霜里拿了几块冰块用手巾包好在脸上冷敷,凉丝丝的感到很舒服。
刘总已从卧榻上起来了,她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觉得很满意吧,她什么也没说,虽然也过不惑之年的样子,但看她满脸的胶原蛋白,像锦缎一样柔嫩光滑,平时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在自己的身上没少下功夫。穿好衣服,她从精致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关晓昕说:“给,凭这张卡一年内你可以在我们的任何一家卖场三折拿货,你知道我这是赔钱给你美容产品的。”关晓昕伸出双手虔诚地接过了卡连声道谢:“谢谢刘总,欢迎您常来,我会免费为您服务。”刘总穿好衣服说:“那是一定的,互惠互利嘛!”说着飘出了美容院。
关晓昕边洗手边发牢骚:“哼,要不是看在这张卡的面子上,我才懒得伺候你呢!”
金香兰已经躺在了卧榻上,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想要寻得片刻的安宁却没有如愿,“你的脸怎么了?”关晓昕惊呼起来,她一把拽起了金香兰,探寻地望着她的眼睛,“是不是刘亚军干的,如果是他我马上找他去,说啥也得给你出这口气。”
“看你这火爆脾气,不是他。”关晓昕问:“那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打人民教师?”
金香兰便把挨打的事简单说了,关晓昕听了很气愤:“这是什么爸爸呀,对自己的女儿这么野蛮,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为了女人连女儿的感受都不顾了。”
“你也不能打击一片,男人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坏,你家丁一对你不就死心塌地的嘛!”
“我就看不惯他那惟命是从的样儿,一点情趣都没有,无聊透了。”关晓昕说话的时候,手也不闲着开始给金香兰做面部护理,她的手纤细轻柔按着皮肤血脉的走向游走,精油与润肤膏一点一点地渗透进皮肤的细孔里,金香兰仿佛能感受到角质层痛苦剥落的声音和毛孔吮吸营养液的贪婪的样子。她边享受着这种快意边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丁一对你多好呀,每天一日三餐地照顾着你,把老丈人,丈母娘当作自己的父母一样,对你瞻前马后,女人要学会知足,知足才会守住眼前的幸福。”
“你说的可能有道理,但大概是当局者迷吧,感觉不到满足怎么能幸福呢?唉,还是别说我了,都说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我看你还是辞职算了,挣那么点死工资,为孩子操碎了心,还平白受家长的气,这是何苦呢!来我这当副院长吧,我给你年薪20万,如果效益提高还会有奖金,这在咱这三线城市来说算高薪了,怎么样?还行吧,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另外,你看看你长得多标致,却打扮得这么老土,这都多少年了,还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呢!你看看别人过得,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开着自己喜欢的车想上哪就去哪儿,多潇洒呀,你也跟别人学学,也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的,让刘亚军看着也舒服,别整天跟你扳着张破脸,我看着都难受,那破自行车扔掉算了,也买辆车开开,女人要爱自己,别人才会把你当回事。”
“嗯,年薪20万,这待遇是挺优厚的,不过,我在教育系统也工作了快二十年了,习惯了忙忙碌碌,习惯了每天面对几十双纯净的眼睛,习惯了站在三尺讲台上给孩子们讲课,你让我离开学校我还真是舍不得,再说,我对美容行业一窍不通,很难成为你的帮手,到时候反而给你添乱,岂不是对不起那么高的薪酬嘛,我看还是算了,我就是当孩子王的命,干惯了也挺好的。你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的,那辆自行车也挺好,还能骑,不买车即省了养车的钱又环保,划算。”
“你呀,既清高又古板,活该吃苦受累。”
金香兰在关晓昕的按摩下昏然欲睡,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更催人入眠,渐渐地金香兰的意识有些模糊,浑身的酸痛得到了缓解。
7
金香兰骑车在花园小区门前停了下来,她的母亲住在这里。她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看着房屋里透出的闪烁的灯光,想像着母亲孤身一人在家一定很寂寞,此刻她可能蜷缩在沙发上,电视机打开着,里面笑语喧哗,而她却在打着瞌睡,也可能她正在厨房里忙着洗菜腌渍第二天的小菜,然后分给她最爱的女儿们,再或者她也许会戴着那幅老旧的老花镜,把洗得干干净净的用坏了的床单、衣裤剪成鞋样,用细密的针脚把一片一片的鞋样缝合起来做成鞋垫给自己和孩子们穿。想到母亲心中涌起一股酸楚与甜蜜。她转身走出了小区骑车来到了妹妹家。
妹妹家住在市里豪华的金色地带小区,那里住的都是本市名流商贾。妹妹是个极好强的人,为了给自己和丈夫撑面子,也为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小区临近全市最好的小学,为了儿子将来能去最好的学校,让儿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她咬着牙贷款买了这所足有二百平的大house。还款的压力可想而知,打碎牙齿和血吞,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但是,表面上她却装作乐观坚强的样子,从不把落魄的样子暴露在外。
金香兰按响了门铃,门自动打开了,她走了进去。
妹妹金香梅穿着蚕丝睡衣站在客厅里迎接她。她虽然只比金香兰小三岁,但是看起来她却不到三十的样子,年轻而又高贵,她梳着干练的短发,鹅蛋型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像两颗黑葡萄,特别精神,她唇红齿白肤如雪,是个标准的美人。因为心态好,所以她看起来才更显年轻吧。两个人真的不像姐妹,相比之下,金香兰显得有些苍老而朴素。
“姐姐,怎么这么晚来了?有什么事吗?”看到姐姐脸上的红手印吃惊地问:“姐夫打你了吗?”
“没有,是一个家长打的。”金香兰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最后她说:“小梅,我累了,要洗洗睡了,你也去睡吧。”
金香梅一听火了,“这是什么家长啊,再怎么说也不能随便打人啊,这人不能就这么轻易地饶过他,明天就带我去找他,我非把这一巴掌还回去不可,这么欺负我姐可不行!”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惹事了。”
“什么叫惹事啊,你看你这老师当的,吃了亏也要当哑巴,这么窝囊,周启笛不在家,他要是在我还要告这个家长呢,未成年人保护法也不允许家长随意打骂孩子,一定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周启笛是金香梅的丈夫,本市小有名气的律师,他宁可一个人担负起养家的重任,让大学毕业的金香梅当了全职太太,在家陪伴孩子。他因公事出差,所以,金香兰才敢来打扰妹妹。
“这点小事看把你气成这样,要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来了,快别说了,一会儿该把宝宝吵醒了。宝宝是金香梅的儿子,6岁,叫周金宝,正说着,周金宝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卧室里走出来,“妈妈,你在干嘛,都把我吵醒了。”
金香梅赶紧噤声,她跑到儿子跟前抱起了他,“儿子,对不起啊,妈妈太大声了吵到了你,没什么事的,你别怕,妈妈带你去睡觉。”孩子看到了金香兰喊:“大姨,大姨。”金香兰赶紧跑过去,她很有孩子缘的,周金宝从小就和金香兰特别亲,她没有孩子,对孩子有一种渴望,所以特别喜爱宝宝。宝宝冲着金香兰奓着小手,金香兰抱过他,他便像小绵羊一样依偎在她的怀里,小脑袋靠在她的肩上,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怜惜,他嘟起小嘴喃喃道:“大姨陪我睡,大姨给我讲故事。”
“噢,好的,宝宝不怕,宝宝乖,大姨陪你睡,大姨给你讲故事。”说着抱着着孩子走向卧室。金香梅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不觉笑了,“这孩子就跟你亲,你跟他亲妈一样,我这妈倒像外人了,这也就是你,换了别人还不嫉妒死我。”
“我是他姨妈,当然和他亲了,你不用吃醋,没人能抢夺你这亲妈的位置。”
说话间,她们来到宝宝的卧室,把宝宝放到床上,金香兰脱掉外衣躺在了宝宝的身边,把他搂过来,她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柔声讲安徒生童话《丑小鸭》,在一个夏天的午后,鸭妈妈的孩子们啄破了蛋壳从里面出来了,他们连滚带爬地来到这个新奇的世界。可是,他们中的四个都是披着黄衣服的小黄鸭,只有一个却顶着一个毛绒绒的大白脑袋,怎么会这样呢?鸭妈妈觉得奇怪极了……
她的声音柔得像蜜,轻得像风,安抚着孩子的心,宝宝听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依旧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停止了讲述,屋子里静极了,只听到孩子均匀的呼吸。
等到孩子睡熟了,金香兰抽出了手臂缓缓起身轻轻地走出了孩子的卧室。
跟着妹妹来到二楼客房,关上门,“姐,你真行,要不你来给宝宝当私人教师好了,报酬方面你开口,要多少都行,一定会比你在学校里的工资高得多。”金香梅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好多家里条件好的都给孩子请私人教师,让孩子接受更精致的教育,你和孩子那么亲,又是孩子亲姨妈,你教孩子我放心。”
“咱宝宝我会努力教他的,你的情况我很清楚,还给我报酬,你还嫌周启笛不够累啊!不过,孩子还是要接受学校系统的教育,尽早地接触同龄人群,这样才能适应环境,学会与人交流与沟通,让孩子建康成长,那些身体或心理有残疾需要特殊帮助的孩子才会请家庭教师。”
“我说不过你,明年宝宝就要上一年级了,我想让他上他市最好的学校,我搬到这里忍着压力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宝宝。都说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找个好学校,再找个好班主任才能为起跑作最好的准备,孩子才有可能不输了比赛。”
“教育不能只依靠学校,家庭也要负起责任来。”金香兰边说边洗漱,“我的好妹妹,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下楼睡吧。”
金香梅说:“好的,你睡吧。”她关上了房门走下楼。
金香兰坐在梳妆台前,胃开始不舒服起来,这才想起今晚她连饭都没吃,到现在她有胃虽然难受但是吃饭的欲望全无,算了不吃了。
她爬到了床上,屋子里瞬时静了下来。金香兰双眼望着天花板一时却又没有睡意了。丈夫的电话没有打过来,她们的婚姻像一潭死水,她处于缺氧状态。她是一个传统古板,委曲求全的人,即使身心疲惫也硬扛着。所以,她才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麻痹着自己的情感,闲暇的时候,那种乏味空洞抓碎了她的心!
8
焦鹏的爸爸焦力生带着同居女友刘萍来到医院接母亲出院。焦鹏正在帮奶奶收拾东西,看到爸爸和她憎恶的女人走进病房心立刻沉了下来,她不想看他们便把背影给了他们。
奶奶看到他们也很不喜欢,住院这么些日子,儿子对她不闻不问让她失望透了,在自己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儿子都抵不上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孙女。儿子的心都让面前的狐狸精勾去了,今天她出院了他们才来了,所以,她也冷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焦力生当然知道老母亲不高兴,但他却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母亲床前说:“妈,这是刘萍,您儿媳妇。”焦母面无表情,心中暗忖:“我儿媳妇已经走了,哪来的儿媳妇,没结婚就住在了一起,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可没承认她是我儿媳妇。”焦力生又说:“她肚子里怀着您的孙子,您就等着抱孙子吧,我们住的地方卖了,昨天搬回家了,我们会好好孝敬您的。”
“哦,这闺女怀着我们家的孙子啊!那真是太好了,来,闺女,让我看看。”焦母立刻来了精神,脸上露出了笑容,细密的皱纹堆聚在了一起,像揉皱了的一块布。刘萍走上前,被焦母拉住了手,“嗯,闺女挺俊的,挺好。”
焦鹏看到奶奶忽然倒向了刘萍那边,心里酸酸的又很难过,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她赶紧拿起地上的水壶说:“奶奶我去退水壶。”匆匆地离开了病房。刘萍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焦鹏用手擦去了滑落到脸颊上的泪走向备品回收处。
办完了出院手续,焦力生背着母亲,一家人拿着大包小包走出了医院。焦母的腿还处在麻痹状态,还不能利索地行走,特别需要人照顾。焦鹏叫住了一辆出租车,焦力生把母亲放进车里,其他几个人钻进了车里。很快车子就把他们载回了家。
走进家门,焦鹏愣住了,家里怎么变了样儿?妈妈最喜欢的布艺沙发换成了浅黄色的皮沙发,大脑袋的老旧电视也不见了,换成了好大的液精电视,几盆好看的花卉也让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
焦鹏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知道一定是爸爸的那个女人改变了家里的面貌,她一方面很生气那个叫刘萍的女人把妈妈曾用过的旧东西都扔掉了,这也是在抹掉妈妈在这个家里的痕迹。另一方面她也着实佩服这个女人,她真是一个敢花钱的、爱享受的、会生活的女人,不像妈妈平时总是精打细算的,不舍得花钱与浪费,为此常与爸爸吵架,说爸爸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最后两个人终于分手了。想到妈妈,觉得她跟着爸爸没有过上好日子是个不幸福的女人。
“啊,家里变化真大呀!花了不少钱吧!”焦母也吃了一惊。
“没什么大变化,就是把不喜欢的陈旧的东西换了换。”刘萍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花点钱也值得,住着也舒服。”
“是,是挺好的。”焦母说。
“妈,你刚出院,先住在这间卧室里,这间冲阳采光好。”刘萍把行李拿进了一间卧室。焦力生把母亲背到了向阳的卧室,她刚做了手术当然不适合在车库改造的商店里住,那里阴暗潮湿,不利于她养病,她也想住在楼上养一养身体。听到刘萍这么说感到她很孝顺,心中很喜欢,对刘萍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心中不由自主地承认了她这个儿媳妇,“媳妇,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力生好好过日子,你们过得好我就开心。”焦鹏没想到奶奶的心这么快就被收买了,不禁心中悲苦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忍着。放下了行李,焦鹏说:“奶奶,我去商店卖货,我先下去了。”
“行,你去吧。”刘萍说:“您就好好养着吧,一会儿我去帮鹏鹏。”奶奶看到刘萍这么会说话,心眼也好使,心中更喜欢了说:“行,你去帮鹏鹏吧,我也落个清闲。”她在床上躺了下来,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暂时不适合劳累的。
焦鹏打开了商店的门,坐在了收钱台前发呆,刘萍走了进来,她从货架上拿下了一瓶纯果汁饮料使劲拧开了盖子,趾高气扬地说:“看到了吧,奶奶很喜欢我,你爸爸也很喜欢我,我会成为这个家的主人,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否则我也不会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说着,她举起了饮料,看着焦鹏喝了起来。是在向焦鹏挑衅,完全就不把焦鹏放在眼里。
焦鹏用上牙齿使劲地咬着下唇,一张脸由白转红,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是太无赖、太可耻了,终于,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不要脸!”便握着拳头冲出了小屋。
跑出了外面,站在天地之间却不知该去哪里了,妈妈不知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她,而且即使知道她也没有钱,没有钱怎么出门呢?去朋友家里?平时她只和陈飞在一起玩儿,去他家不行,她怎么能去一个男孩儿家里住呢?而且,陈奶奶会告诉奶奶的,那奶奶一定会立刻把她拽回去的。她忽然沮丧起来,这才知道她一无所有,是那么渺小懦弱,跟成人硬碰硬只能让自己受伤,她还没有能力与别人抗衡。她还太软弱以至于需要亲人这支拐杖,即使她有多么不愿意,也要把持着这支拐让自己一点一点变得强大起来。直到她有足够的能力供养自己,保护自己的时候,才能有底气彻底扔掉这支拐。
好像下定了主意,她擦拭干净眼泪重新返回了商店,她知道了自己越退缩越逃避越是成全那个女人,让那个女人越得意。
她昂首阔步走进了商店,在收银台前坐下了,她要变得强大起来,以另一种方式让自己强大起来。
客人来了,她照旧热情地招呼客人,大家看到有陌生的面孔,大都笑着说:“店里雇人了,这就对了,早该找个人帮忙了,奶奶病了,你一个人忙里忙外的,累得够呛,连学都上不了了,这回好了,你又能上学了。”
刘萍听了总是认真地解释:“我不是雇来了店员,我是这家的主人,是她继母,我中刘萍,以后请大家多光顾我们家小店,大家多帮忙,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众人皆吐舌或张大了嘴巴表示诧异,然后尴尬地付了钱悄悄地走掉了。出了门便好事地聚在一起议论:“鹏鹏那不着吊的爸终于回来了,唉,带回来一个后妈,看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灯,鹏鹏怕要遭罪了。”
“也许不像你们说的那样,鹏鹏也有了一个帮手了呢,两人也许会相处得很好。”
“羊肉贴不到狗身上,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亲生的,再咋地也隔着一层。好不到哪儿去。”
“唉!”
焦鹏从抽屉里拿出了卖货的钱,一张一张地抹平归类,一张张或崭新或皱巴巴的钞票散发着钱的味道,这一刻她才觉得钱是那么好,它可以带着她去找妈妈呀!真后悔平时奶奶给她零花钱她就是不要,她总是觉得奶奶不容易,能帮奶奶多攒一分是一分,以至于现在她身无分文,她下定决心攒钱,攒够了钱就去打妈妈。刘萍凑了过来,她夺过焦鹏手里的钱说:“小孩子这么爱钱,你们怎么能随便拿钱呢!”说着,她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开始整理钱匣。“去,把货架上的蔬菜整理一下,那上面被客人翻得乱七八糟的。”
焦鹏不情愿地走向了货架整理着。忽然她拭探地问:“这商店有你在,那我明天可以去上学了吧。”
“你去上学了,我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等奶奶好了能帮我了再说吧。”刘萍不假思索地说。
焦鹏听了心中一沉,眼泪又止不住地迷蒙了眼睛。
9
早上起来,金香兰照了照镜子,脸上的红手印还留有浅浅的痕迹。洗漱后,她使劲往脸上涂脂抹粉,希望能盖住这印痕。终于,那痕迹几乎看不出来了,她松了口气。金香梅从外面买回了早餐,昨晚,她熬夜赶写了求职信,这一写吓了一跳,自从怀孕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年了她一直在家闲着,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招聘单位不是要年轻的就是要有工作经历的,学历也是水涨船高,好一点的单位研究生学历更受欢迎,象她这样本科生又缺少工作经验的跟好工作没缘的。她有些沮丧,最后在网上选了几家单位把求职信息投了过去,希望自己能被某一家单位看中,剩下的日子只能是等待了。她今天准备送孩子上幼儿园后去街道上转转,了解一下市场行情,心里也有个数。
她看着金香兰说:“嗯,你脸上的印痕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这一巴掌算是白挨了。应该让学校知道啊,老师工作有多不容易。”
“没白挨,起码学生没挨打,我一个成人疼点无所谓。”
“是啊,就你伟大,有人给你树碑立传吗?”
“我做事又不是给别人看的,自己觉得值就行。”
金香梅摇了摇头,边吃边照顾宝宝吃饭了。
金香兰吃过了饭骑上自行车去学校。走进校门,新任校长白昊正站在校门口巡视。看到金香兰,他向她点头致意,她则对他微微一笑便推着自行车走向了车棚。
走进办公室,正准备教学用品,手机提示音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学校发的校信通,孙丽大声念道:“从今天开始,校长携业务副校长、教导主任听推门课,请各位老师作好准备。”读罢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新校长上任,估计是要摸摸大家的底儿,所以,此次听课应该是地毯式,谁也跑不掉了。”六年二班班主任张若仪打趣道:“地毯式听课,你这名词有新意,很有意思,你应该教语文。”
六年二班数学老师崔波正在追求孙丽便讨好地说:“是很有创造性,孙丽老师平时讲数学时也是很有语文味,语言流畅生动呢!”
孙丽听了羞得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说:“真的吗?”
“当然,学校出教研课,我是以你为榜样的。偷偷地跟你学,却怎么也学不会,唉,还是你聪明。”崔波索性好人做到底,对孙丽极尽夸赞。
张若仪顺势说:“崔老师这一大早吃的啥呀?嘴像抹了蜜一样,甜得这个腻呀!孙老师听了很开心吧,这样的男孩儿你就收了吧,天天捧得你开心。”
此话正中崔波下怀,不禁冲她竖起了大姆指。
孙丽更加不好意思了,“都说男人喜欢甜言蜜语就要小心其用心了,我才不要呢!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准备上课去了。”说着抱起了教学用具就要跑出办公室。崔波端着一杯茶拦住了她,“你不喜欢的男人给你泡制了一杯胖大海,请您喝点润润嗓子,学生会更喜欢听您讲课了。”
孙丽没有推辞接过来快速地喝了几大口然后把杯子还给他说:“谢谢了。”转身跑向教室。
这么说着,办公室里紧张的气氛瞬间得到了缓和,大家也变得轻松了许多,第一节没课的老师赶紧坐下来翻看教学用书认真备课,有课的便陆续走出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金香兰第一节没课,她正在专心地备课,教导处来电话通知她第二节听她的语文课,她平静地答应知道了,然后开始备课,因为课准备得充分,她又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学校听常态课,所以,她没必要紧张。但一想到白昊听她的课,她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她暗暗开导自己,不要给自己压力,力求完美是对的,但不要强求,都说遗憾的课堂,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课堂会十全十美,只要自己尽心尽力就好。这么开解着真就不紧张了。于是,她专心地备课。
上课了,金香兰站在讲台前,只扫了一眼教室后面坐着的白昊和业务副校长钱维平和教导主任安然就再也不看他们了。这是老师们对听课者的普遍作法,眼中无人心中不惊,或者把听课者看作某一种静止的物态,这是一种心理战术,目的是不因他们的存在而乱了阵脚,趋于常态进行教学,更能发挥自身的优势。
金香兰要讲的是第三课草虫的村落。在学生通读了一遍课文后,她问学生:“这篇课文主要写了一件什么事呢?”同学们在静静地思考,一会儿,有几个学生把手举了起来,陈飞也高高地举起了手,面容很焦急的样子,像是想立刻得到老师的提问,金香兰很高兴他能这么积极地举手发言,想鼓励他一下,“陈飞,请你来回答。”她说。
“老师,我要上厕所,等不急了!”陈飞急急地说,他的样子真的看起来很急,作出要冲出去的样子,仿佛老师的令一下,他就会像箭一样窜出去。
教室里一阵哄笑声,学生们笑嘻嘻地都转头看向陈飞,然后又转头看着老师,课堂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随意了,听课的几位校领导看着陈飞,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金香兰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她觉得人有三急,不管是什么情况,孩子想上厕所就该让孩子去。于是,她温和地说:“快去吧,注意安全。”
陈飞得到了允许立刻飞一般地冲出了教室。金香兰组织课堂纪律,“同学们,大家静下来,我们接着学习课文,谁知道《草虫的村落》这篇课文主要写了什么内容?
班长王芳举起了手,眼神热切地看着金香兰,“王芳,请你来说一说。”金香兰叫道。
“我认为这篇课文主要写了作者在草丛里认真观察,看到了草丛里小虫子们的活动情况,表达了作者对大自然小生灵的热爱之情。”王芳说得很流利,不愧是班长。
“王芳同学说得真好,下面我们就跟随作者去草虫的村落尽情畅游吧!”
陈飞刚跑出教室,就被走出办公室的崔波看到了,他正好也要去厕所,看到陈飞感到很奇怪,校领导在听金老师的课,这才刚开始,陈飞这是去干嘛?一般在听课情况下,大家都讨厌发生意外,莫非陈飞是给金老师添乱了?
他叫住了陈飞:“你去哪儿?干啥去?”
“我去厕所,尿急!”陈飞说了一声赶紧跑开了。崔波心中狐疑,他认识陈飞,知道他是六年一班最淘汽的学生,听金香兰的课中他竟然去上厕所,这让他感觉这小子是不是在给金老师捣乱。他尾随着陈飞,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果然不出所料,陈飞根本就没上厕所,他来到学校体育器材处,他用双手攥住了单杠在上面悠来荡去,一会儿又坐在了转椅上呆呆地望着天空,顺着他的视线崔波看过去,天高云淡,“这小子在呆呆地看啥呢?天空上什么也没有啊?”崔波有些猜不透陈飞的心思了,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陈飞并不是那么急去厕所,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无聊,又有一点孤单和忧伤,“你小子不是说上厕所嘛,干嘛在这里发呆,你是故意给金老师捣乱的吧。不上厕所就赶紧回去上课,别让金老师担心。”
“我哪有,我去上厕所。”说着陈飞赶紧跑去厕所,然后快速地跑回了教室。
下了课,教导主任安然对金香兰说:“上厕所的那个男孩子我看有点问题,他去的时间可有些长啊,你应该了解一下他的思想动态,我希望是我想多了。”
白昊说:“嗯,了解一下是对的,发现问题及时应对,我们应该对学生负责。”
“我会的。”金香兰回到办公室,崔波把他看到的陈飞的情况跟她说了,最后说:“我看这小子是故意给您捣乱,您该摸摸他的心理状态,别让他的小计谋得逞,现在不制服他日后怕不好管理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孙丽听到了说:“听课的时候他还要上厕所,这多影响老师的情绪啊,要是我非得好好训训他不可,下课的时候他干嘛去了,不去上厕所,怎么非得上课的时候去呢?真是不让人喜欢。”
“孩子嘛,下课的时候贪玩,顾不得上厕所呗。”金香兰淡淡地说。
“金姐,你还替他说话,你真是太善良了。”孙丽只得摇摇头说。
金香兰走出了教学楼来到操场,正是初秋,秋高气爽,孩子们玩着各种游戏,酣畅淋漓。这节课正好是体活课,金香兰找到了陈飞,把他叫到跟前,“开心吗?”陈飞踢着脚下的石子淡淡地说:“还行吧。”
“我想跟你说说话,可以吗?”
“行呀,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我们去校园绿化带那儿吧。”他们走过去。落叶飘落到碧绿的人工草坪上,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飘荡着。金香兰坐在了一条长椅上,也让陈飞坐下来。她问:
“跟老师说实话,听课的时候你去上厕所了吗?”
陈飞低着头,用脚踢走了草坪上的一个小石子,然后抬头看了看金香兰,看着金老师认真的眼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没去。”
“那为什么撒谎呢?”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想出去呆会儿。”
“怎么会没意思呢?学习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啊!”
“对您来说有意思,对我来说没意思,而且,全班同学只有焦鹏一个人不在,大家都漠不关心,太难过了,我怎么能学得下去呢?”
他说着,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滴落到碧绿的草坪上。
“哦,原来这这孩子在想念焦鹏,为焦鹏担心着……”金香兰被感动了,她搂过陈飞,为他擦拭着眼泪,安慰他: “你放心,焦鹏会回到同学们中来的,我一定不会让她离开班集体这个队伍。”
“真的吗?”
陈飞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闪闪发光,热切而又热切地望着金香兰,金香兰使劲冲他点了点头,“相信老师,焦鹏一定会回来的。”
陈飞破涕为笑,“老师,您真好,谢谢老师!”
“那你也跟老师约定,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再说谎了。”
陈飞的脸红了,“以后,我一定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再也不说谎了。”
“好,去玩吧。”
陈飞高兴地跑向了操场,跑到了同学们中间。操场上孩子们正在踢足球,他们如初生牛犊一般纵横驰骋,起动、奔跑、运球、射门,球进了,操场上一阵欢呼,即使输了球也不气馁,切磋球技、讨论对策、鼓劲打气,用理智与智慧去迎接新的挑战。
金香兰看着陈飞融入进了快乐的队伍中,心中无比心慰。
金香兰去教导处评课,正好安然和白昊都在,她说:“我已经找听课中上厕所的那个孩子谈心了,他确实没有上厕所,但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班有一个孩子是他的好朋友,这几天因为家里有特殊的事情而没来上学,他因为好朋友没来而伤心,学习没精打采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孩子的行为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不加分析武断地判定学生行为的好坏,也许会委屈了学生,对学生来说是不公平的。老师要做个有心人,耐心细致是不可缺少的品质。”白昊说,“那个没上学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金香兰便把焦鹏的事情说了,末了她说:“我一定会让这个孩子回归学校的。”
“是啊,得让孩子回来啊,这么小如果辍学了,会毁了孩子一生的。”白昊表情严肃,“金老师,有什么困难尽管和学校说,学校会出面帮助的,我们一定不能让一个孩子掉队!”
“嗯”金香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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