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药

猴药

      清初，粤闽台的要冲南澳岛上有一座长山，长山的山腰上有一个巨大的猴洞，里面住了成千上百只的猴子。几根粗壮的藤条从猴洞附近垂沿至地面，猴子们平时就凭借着这些藤条上下进出，每次出去百十成群，它们常常跑到山下骚扰农户。农户们辛辛苦苦种的菜地，不时被猴子们糟蹋得不成样子，连长在地下的番薯，都难以幸免。猴子们用利爪扒开泥土，挖出番薯后咬了几口后就丢在一边，农户们经常十种九无收。这里的农户们大都淳朴善良，虽然猴子为害严重，却舍不得杀生，只好平日里对农地多加看管。

      但是有一个叫程蜚的农户却对这种情况满腔怒火，他单人独户，父母早年都因恶疾身亡，又因清贫未能成家，平日里就靠着自己一个人独力看守这几亩贫地，猴子们结群而来，他驱赶了这边又顾不上那边。渐渐地，他满心煞气，便想趁人不注意，打死几只猴子解恨。

      于是，他选了一个日子，埋伏在番薯田边的草丛里，静静地守候猴子们的到来。他守了一天，从清晨守到黄昏，猴群果不其然又闹哄哄地一涌而至了。它们在地里东跑西窜，挖起番薯张嘴就啃。程蜚气得双眼通红，跳出来抓起搁在地里的锄头对着猴群劈头就砸去，几只不防头的猴子当场被砸死，其余的猴子惊得魂飞魄散，四处奔散逃命去了。待猴群逃去后，程蜚回过身来捡起那几只躺在地上的死猴子，就地挖了个坑把它们埋了。

      正当程蜚往坑里填好土的时候，看见一只小猴突然飞奔过来，也不怕程蜚在旁，举起爪子拼命往坑外扒土。原来程蜚打死的猴子中有一只母猴，是这只小猴的母亲。刚才小猴虽然及时逃开，可跑到半路发现找不着自己的母亲了，所以又折回来躲在附近看。刚开始是因为有人在它不敢出来，可当看到自己的母亲被埋，就再也顾不得其它，飞跑过来想救出母亲。程蜚余怒未消，一把抓起小猴，把小猴的头摁进附近的坑潭里，不一会儿小猴就被活活淹死了。程蜚也累了，来不及埋小猴的尸体，就把它往坑潭边随意一丢，接着就回家吃晚饭去了，打算明日再来处理小猴的尸体。

      可奇怪的是，当程蜚第二天清晨来到坑潭边时，发现小猴的尸体不见了。明明是昨晚才打死的，这里穷乡僻壤，晚上没人出门，除了猴子外又没什么其它的野兽，那么小猴子的尸体怎么就找不着了？程蜚思来想去都找不出原因，为了解开这个疑惑，他决定再伏击猴子一次，看能不能揭开这个谜题。

      于是，他又依样画葫芦，照原先那样躲在田边，等着猴群闯进田园。

      这一次，猴子们是在晌午时分来的，程蜚心中另有打算，所以任由猴子们在他的田里上蹿下跳，东挖西啃。等到猴子们差不多吃饱喝足的时候，他看准一只抱着番薯在吞吃，对四周失去防备的猴子，冷不防一下子跳出来，挥舞着锄头准准地砸在那只猴子的后腿上。猴子的后腿立马被打折了，其它猴子飞速逃奔开去的时候，它拖着伤腿移动艰难，程蜚轻而易举地活捉到这只猴子，同样把它带到坑塘边淹死，然后把猴子的尸体丢在坑潭边。程蜚这回不忙着回家吃晚饭了，他躲在树后耐心地等着，看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太阳渐渐往西沉了下去，月亮慢慢爬上了山坡，程蜚猫得腰又酸又痛，终于看到一只老猴，趁着四处无人的时候，跑到死猴的身边，它伸着爪子往嘴里掏了掏，接着往死猴的口鼻抹了抹。不一会儿，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死去的猴子居然又活了过来，它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伏在老猴的背上，被老猴背着一同往猴洞的方向离去。程蜚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等两只猴子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下时，他才反应过来，赶紧点起火把在坑潭边四处细细查看，但是周围什么也没有。

      莫非，是老猴嘴里含着什么东西？程蜚决意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他又接连几天在地里埋击猴子，可惜猴群两次在这里受了伏击，伤了性命，它们已经不敢再来了。

      程蜚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一条新的计策。他跑到长山猴洞的附近，在猴群出洞后的几条路径都设了陷阱，不久就又有一只脚被绳索缠到的猴子被活捉了。程蜚把它拎到坑潭边淹死，丢在一旁，接着自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着监视。

      同样，待到月华初上的时候，那只老猴子又来了，它见四周没有动静，几下蹦跳到死猴旁边，伸出爪子往嘴里掏了掏，正要往死猴的口鼻处抹去……说时迟，那时快，程蜚挥舞着锄头从旁边一跃而出，一锄头劈在老猴的头上，老猴悲鸣一声，血溅当场，倒地而亡。程蜚一个大跨步走到老猴身边，伸出双手掰开老猴的嘴巴查看，发现老猴的嘴里含着一些咬烂了的青草。但是程蜚认不出是什么植物。他只好拿着这几棵半烂的青草，在长山上一棵一棵地对照。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地寻找，终于让程蜚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青草。

      说来也巧，就在程蜚兜着找到的青草下山的时候，发现岛边聚集了很多村民。原来有一户人家的男子出岛捕鱼，结果不小心失足跌落到海里，等到其他人把他救上来时，他已经断了气。

      这不正是试试青草功效的好时机吗？程蜚心中一动，急忙拨开人群挤到死者的旁边，学着老猴的样子，把青草放在嘴里嚼了嚼，接着掏出来往死者的嘴鼻处抹了抹。果不其然，死去的渔人竟恢复了呼吸，活了过来。众人都惊呆了，追问程蜚是什么缘故，程蜚只说是家传秘方，不到紧要关头不轻易示人。

      这件事一经传开，就不断有人上门来求治。程蜚靠着这神奇的猴药发了大财，也不务农了，以医师自居，不到两年的功夫，就盖起了大别院，娶了一个美貌的妻子，又生了一对孪生子。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一天，程蜚突然想了起来，这种神奇的猴药将来传授给两个儿子，两个儿子自然前途无忧，只是这猴群在这岛上存在一天，就难保这猴药的秘方不会被其他人所发现，到时岂不是会断了自己的财路，为保万全，应该把这群猴子也彻底从这岛上消除才好。但是要怎么做呢？

      程蜚日夜苦思冥想，突然想到，猴子们住在长山上的猴洞里，只靠几根藤条进出，只要等到它们夜里全数归洞后，悄悄地把它们赖以上下的藤条尽数斩断，那么猴群就再也无法从山上下来，只能饿死在山洞里了。这样，猴药才能真正成为他的独家秘方。

      这主意一经打定，程蜚便不能再等。他趁着夜半无人，拖着锄头，借着月色爬到长山顶，找到那几根藤条一一斩断。当做完这件事时，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程蜚怕下山时撞见人，露出马脚，于是急急忙忙地赶着下山。山路崎岖，光亮又不好，程蜚慌里慌张中一不小心，竟踩了个空，一头栽下山去，在山谷间跌了个粉身碎骨。

      程蜚的妻子早上起来，见不到程蜚，就起身到外面寻找。没想到家中那对孪生的孩子睡醒后，见不到父母，两人就自个儿跑到院子里玩耍，玩着玩着跑到井沿边，也不知怎的双双栽落了下去。等到程蜚的妻子回来发现，哭天喊地惊动了四邻，可惜等到打捞上来时两个孩子都停止了呼吸。众人都赶紧帮忙四处寻找程蜚，大家都想着只要是程蜚回来孩子就有救了，可是程蜚再也没回来过。他和南澳岛上的猴群一样，一夜之间就从众人的眼前销声匿迹，只留下一段众口相传的古老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