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斯皮尔伯格执导的《拯救大兵瑞恩》登上银幕。
对声名远播的斯皮尔伯格而言，这还是头一回拍战争片。跨界导演往往能带来别样的体验，比如李安的《卧虎藏龙》和王家卫的《一代宗师》，两部文艺导演的武侠片都成了经典。
传统的战争片以场景宏大为能事，偏爱广角镜头，斯皮尔伯格则反其道行之。以第一场奥马哈海滩为例，全程手持摄影，镜头晃动的让观者仿佛能感受到现场的冲击波。没有渲染和抒情，只有近乎直白的杀戮与死亡。那里没有热血沸腾的口号，也没有手撕几个鬼子后的壮烈牺牲，在弹雨和炮火面前，鲜活的肉体倒下得无声无息，像活着一样安静。
斯皮尔伯格的镜头语言让我想起张正隆的纪实文学《雪白血红》。斯皮尔伯格的战争片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张正隆的文字和其他人的也不大一样。上世纪九十年代，张正隆采访一位血战四平的老战士（当然了，当年战斗幸存的老战士现在都是老干部了），老兵说他们连在神仙洞打阻击战，上去一个连，下来的时候就三个人：他是副指导员，还有一位排长，一个老乡向导。下来的三个人都评了战斗英雄，排长是“战斗英雄”，他是“政治工作模范”，老乡也评了一个“战斗模范”。荣誉称号只能评给活人，那些牺牲的战友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只是活着罢了。
多年以后，冯小刚拍了《集结号》，几乎是照着大兵瑞恩一笔一划来的。可惜临摹的有些走样，至于是表达不出来还是另有隐衷就不得而知了。张涵予饰演的谷子地战场杀降，被团长关了禁闭。和他关在一起的是文化教员王金存。谷子地浴血奋战，英雄，汉子；王金存冲锋的时候尿了，懦夫，孬种。这样两个人物关在一起，该有的戏剧冲突就来了。谷子地并没有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他说“脑袋顶上飞枪子，裤裆里跑手榴弹，就是神仙也尿了”。怕死是人的本能，是人就怕死。他们怕死，因为他们是人。但是在冲锋的时候又没一个打哆嗦的，九连的个顶个，没一个怂货。怕死与不怕死并不矛盾，战争面前没有英雄与懦夫，只有活着和倒下。
影片头尾是热血贲张的战争场面，中段是节奏相对平缓的文戏。剪辑的并不紧凑，斯皮尔伯格保留了大量非主线镜头：他不是在讴歌英雄，他只是在记录战争，记录一群有生命的人。正因如此，《拯救大兵瑞恩》成片169分钟，接近三个小时，这在商业片中并不多见，可以说是一种相当冒险和自负的尝试。不过放在斯皮尔伯格身上就不显得突兀了，《辛德勒名单》有189分钟呢。
第二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给了《莎翁情史》，唱不尽的风花雪月。不过最佳导演给了斯皮尔伯格，也表达了评委会的认可。有没有奥斯卡都无损《拯救大兵瑞恩》的经典，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拯救大兵瑞恩》的生命力或许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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