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

①这是一滴露珠，没什么特别的，和千千万万滴露珠一样。在天幕黑暗的时候，在乌黑中呼朋唤友，一点一点的聚拢起来，小心翼翼的攀附在河边青草上，灌木丛中，树枝花叶间。要安安稳稳的呆在草木表面上并不容易，那青草花瓣柔软的身子，总是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若是把握不到那细细的微妙的平衡，等待露珠的，便是滑过那草啊花啊绿的红的表面儿，毫无流连的滚落入地。脱离了之前的依靠，结局总是未可知的。下面若是溪流，便是汇入大流，成了奔赴大海的千军万马中的一员；下面若是泥土，便会消无声息地，被土地迫不及待的吮进去，然后带着土地的养分滋养着依赖土地的作物；下面若是硬石，便会啪嗒一声的在石块上砸个粉碎，飞溅而去，这大概是最悲催的一种了。

②它是夜晚的泪水，是虚空的遗物，是天幕亲吻大地的见证。在它还不是它的时候，它是虚无的，懵懂的，原始的。当风来了的时候，它便被风刮到西边儿，吹到南边儿；当雨来了的时候，它便随风落到北边儿，下到东边儿。无处没有它，无处不是它。脱离了云和水的形态，它比两者更加自由。人的眼睛看不见它，人的鼻子嗅不到它，人的嘴巴尝不到它。如此，它成了比鸟更自在的鸟，比兽更畅快的兽。等玩够了见够了，就消无声息的，在万物消寂的时候，现了身。沾附在叶子上，花瓣上，户檐上。小小的，亮亮的。风一吹就会滚落，雨一下就会融合，太阳一晒就会消失。半点不留痕迹，稍不注意，你就错过了与它对视的机会。它从千千万万中来，又回到千千万万中去。瞧见它是巧，因为看不见它第二回。你恰是转身，它就飘飘乎的不知去了何处。

③

滴答。

水珠儿落到了地上。

叶面上残留了一线水痕，亮晶晶的。是留给草的吻痕。

从悄寂冷清的黑暗中来，一点一点的，抚上纤长的身躯。笼罩着它全身，从尖儿到根儿都不放过，乖乖的，无法动弹的，慢慢地侵占全部。浸润方方面面，不可逃脱，夜晚的寒气顺着舌尖袭入内部。那体内运作不停的细胞，负满生长的能量，火热的，奔腾着。与入侵的寒气儿来个触不及防。交织着，缠绕着，碰撞着，征服着，妥协着……厚实的土地瞧着，清冷的月亮看着。

山涧水流流淌不息。

不堪重负，弯下腰，喘息。是无助，是足够，是贪婪，是烦厌，是欲留不可留。这有这的坚守，那有那的去处。是暗夜里隐秘的交欢，是晨曦里可亲的送别。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