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接上女儿，女儿的第一个声音是饿，想要马上吃饭。我给她说今天可以吃自己想吃的，她想了想问可不可以去小吃街吃转转火锅。
对于吃这类事情，我一般是尊重所有人的意见。我先问妈妈和儿子，愿不愿意去吃那一家；如果他们不愿意，也可以选择其他的。
毕竟，从我这里开始，在我们家的每一餐，每个人都可以吃自己喜欢的食物。虽然我跟母亲一样，不喜欢煮饭，但只要是我煮饭或者点餐，我都会照顾每个人的口味。
在家吃倒好，按母亲的逻辑，这顿吃不完可以下顿再吃，无论怎么样，食物都是进入到自己的胃里，再怎么也不会浪费。当然，我再三要求剩饭剩菜不能过夜，母亲还是愿意接受的。
可只要在外面吃饭，我都是紧张的。我们一起坐在转转火锅那里，顾名思义，转转，就是所有的菜都可以旋转，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锅，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拿喜欢的菜。
尚未坐定，母亲看见一个人一口锅，就说我们四个人，少要一个锅吧；按我对母亲的理解，她是觉得锅是要钱的，少要一口锅就可以节约几块钱；我马上觉得有一些囧，吃饭就是吃个痛快，一口锅要得了多少钱，更何况本来就是每个人一口锅啊。但我又知道，如果我给她这样讲，她肯定会觉得不舒服。所以，我对她说，锅不要钱。
这个理由，母亲显然是不信的，一个劲地说，这也不要钱，那也不要钱，那墙上写得是啥；哎呀，管我啥子事嘛，又不是用的我的钱。
但好在，她还是接受了一人一口锅的事。
接下来是调料，我当然知道，锅底和调料都是要钱的。为了避免母亲再说浪费钱，我决定从源头上掐了这件事，给她说我吃火锅是不要调料的，看她要不要；因为没有直接说钱的事，相当于是拐了一个弯，母亲也说她喜欢清淡一些，也不要调料；两个孩子也不要调料。
我在心里一叹，还好还好，不会为调料这个事说钱，要不然我又要给她解释半天了。
可过了一会儿，大家觉得没有调料无味，我给母亲说我给她加一点儿油，母亲同意；我去拿了一罐油过来，刚刚才往碗里倒，母亲就说多了，太油腻了不行；这样的一罐油，可以分好几个人……
我给她加了一半，给自己留了一半。然后说反正每个人都是一份调料钱，不管吃不吃，老板也不会专门来看有谁没吃什么调料。哈，这一次，母亲没有说话。
每个人拿自己喜欢的菜，母亲跟儿子坐在一起，儿子拿自己喜欢的菜，母亲拿得菜很少，我让儿子照顾她多吃一些；母亲说晚上要少吃一些，吃多了胃不舒服；又说你们吃，看你们吃多少，反正她无所谓。
母亲每说一句，我的胃就紧一下，我自己的感觉是她吃那么少、我们也要吃那么少，要不然既对不起钱，又对不起自己的胃；但是她又让我们吃，那我们到底是吃不吃；她无所谓的时候，其实是有所谓的。
我还在一会儿紧、一会儿缩的时候，儿子和女儿出去买了土豆饼和大福，母亲说这儿明明在吃饭，又怎么出去买那些垃圾食品。我说又不是经常吃，让他们吃吧；再有了，他们吃了这些，是不是火锅这里就吃得少了，算起来花的钱是一样的。
母亲说，自己就是说一下，无所谓，不管那么多。这句话，实际上她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每次觉得花钱多了、浪费的时候，她都是这句话。既说得我麻木，又说得我无语，还让我感觉我教育孩子的方式，都是错的。
我想起来，母亲说得这些话，当年的父亲，也是这样说的；父亲走后，换母亲说了，真的是如影随形啊。
母亲很快吃完了自己的火锅，关了火。她坐在那里，说是要等我们。我的焦虑马上又来了，隔壁桌的两母子刚刚吃了九十多块、那位母亲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家吃的还是有点不划算，还是应该去正规的火锅店去；很明显，这句话母亲有听见。
那么，母亲会不会想，我们呆会儿要给多少钱？她坐在那里，是不是在盘算这件事情？想到这里，我叫母亲出去走一走、转转路，我们一会儿去找她。
母亲拒绝了我的要求，说自己就在这儿等着。我说我中午只吃了米粉，我可能要吃很多，也要吃很久哟！两个孩子也还在吃，那呆会儿就没有逛路的时间了哟！
母亲还是很坚决，不出去，就要等着。
好吧，那等吧，我一定要多吃一会儿，直到她等得不耐烦为止，我在心里这样想。
过了一会儿，店里来了新的客人，原来的位置已经坐不下了。母亲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我心里想，这下总该出去了吧，毕竟店里已经很拥挤了。
然而，母亲让老板搬了一个凳子，直接坐在了我的旁边；还对我说，我偏要坐在这里等着。
我感觉到她的倔强，但我同样倔强。儿子吃完、女儿吃完，我又对她说，你带两个孩子去买牛奶，买了我这边也吃得差不多了。
母亲依然不同意，跟俩孩子站在店门口等我。我知道这一局我输了，不再说话，但很显然，也吃不下去了。
只是心底还是在想，不能让母亲知道我们今天花了多少钱，要不然她又要念叨很久。于是，给老板说，说价钱的时候不要当着老年人说。后来结账，四个人不到两百块，我喘了一口气，跟他们回去了。
回去以后，想了想两百块母亲还是能接受的，于是给她说之所以让她出去逛一逛，是因为怕她说钱贵；母亲说，我知道啊，所以我就不走，我就看看你到底要搞个啥明堂。然后，老生常谈的句子，我无所谓，不是我的钱，看你怎么用……
她那语气，带着哼、带着不满、带着无奈、带着无能为力……
晚上复盘整个过程，我发现，母亲在说的，是最近的我花费比较大，她帮不了我，她心疼我。这是她作为一个老年母亲的样子，我在较什么劲呢。
我抱了抱母亲，母亲说我终于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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