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这次我要做一个偏激又严厉的读者。茨威格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所刻画的爱情,让我觉得可怖。读完这本书,我心里没有感动,只觉得又悲哀又愤怒。我想探究的,是为什么作者力图呈现给读者的“深情如许”于我来讲失效了。
这本书不长,写的是一位作家收到了一封来信,里面讲了一个陌生女人对他一辈子的单恋。作家在这个女人13岁时成了她的邻居,从这以后女人就情根深种,对他一往情深,但她从来没有跟他讲过。女人搬家了,长大了,和他共度春宵三晚。作家没有认出她,只把这段恋情当做艳遇,转眼也就忘了。女人有了孩子,但隐瞒了这件事,做了高级妓女去养活孩子,因为这孩子是他的,她不能忍受让孩子过下等人的生活。某一天作家在风月场又遇见了女人,依然没认出她,这次把她当做高级妓女,事后给钱。女人为了和他在一起,把自己原本的主顾给丢开了,结果生活窘迫,孩子死于流感,她自己也病重,临死前写了这封信给作家。
我知道,也许站在现代女性的立场上去指责书中的女主人公确实对她来说不公平,因为她没有我们现在的时代条件。可是即使是在她当时的世界里,她也做了在她的逻辑下错误的事情。
第一,如果她真爱作家,就不应该写这封信给作家。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我不怪你,也不是指责你,我只想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但是几乎每一段的开头,都是“我们的孩子死了,死在我怀里,死在昨天夜里,但你可能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吧”。这种诉苦,从客观上不就是血泪的指责吗?她这一封显示自己如何深情地爱着作家的情信,事实上也是一封控告作家如何无情无义的罪状书。
第二,她的骄傲为什么不坚持到最后呢?她来自底层,看不起底层人民,所以自卑,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愿意接受来自作家的施舍,她也清楚自己如果告白,就是以卵击石,因为作家不可能看得上她。好,如果她的自卑和她的骄傲且都成立,我不指责她为什么不借着母亲嫁给继父,生活条件好了之后努力读书,成长为优秀的独立女性;也不指责她有了美貌的资本后依然不大胆追求她爱的人;我只想问,这份骄傲为什么不保持至死?为什么一定要求得他的了解,怜悯和同情?既然你明知作家是冷血心肠,又何必把自己完完全全摊开给他看呢?
第三,孩子是无辜的,她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因为自己的“高傲和自卑”,因为自己所谓的“深爱作家”,所以让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反而成了父亲的替代品和安慰品。因为她自己厌恶底层社会,觉得不能让孩子在物质上受委屈,就做了卖笑卖身的高级妓女。她之前的职业是服装店店员,也足够满足温饱,但却选择做妓女,却丧失了对孩子成长教育而言最珍贵的品格。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我没有感受到正直、善良和美好的品质。
所以虽然作品语言流丽,感情炽烈,我依然会觉得有种扭曲的虚假感。如果因为爱情,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地燃烧自己,我会赞美一句,好样的!如果因为爱情,卑微到尘埃里,只把自己的衷心祝福送给对方而不去打扰,我也会投以理解和安慰的目光。可是文中的女主人公,一点儿也不畅快。作者也许想表达的是一种极致的深情,但实际上,是极致的扭曲。如果所谓的古典爱情就是这样的别别扭扭,不尴不尬,那还是算了吧。
爱情的确会使人迷狂,它是人所拥有的最为奇妙的感情。可是爱情的火焰不该把人生化成灰烬,而应该是透过这簇火焰,能够看到自己和世界更好的样子。如果要我来写,也许我希望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害羞敏感的少女遇见了邻居作家,她深深地爱上了他,也爱屋及乌,爱上了写作和文学。她投入地阅读、学习和写作,在漫长的时光里成长为一名优秀的作家,在报纸上发表许许多多灵透秀美的文字。她的努力,终于让作家的目光注意到她。他们相爱了,同样独立,精彩和深刻的灵魂触碰到一起,散发出耀眼的爱的光芒。虽然“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但幸运的是,她终于追赶上了,而他,也足够有耐心,不将就,等到了她。
嘛,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古典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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