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作者：维斯拉瓦·辛波斯卡（波兰）
我早该以此开始：天空。
一扇窗减去窗台，减去窗框，减去窗玻璃。
一个开口，不过如此，
开得大大的。
我不必等待繁星之夜，
不必引颈
仰望。
我已将天空置于颈后、手边，和眼皮上。
天空紧捆着我，
让我站不稳脚步。
即使最高的山
也不比最深的山谷
更靠近天空。
任何地方都不比另一个地方拥有
更多的天空。
钱鼠升上第七重天的机会
不下于展翅的猫头鹰。
掉落深渊的物体
从天空坠入了天空。
粒状的，沙状的，液态的，
发炎的，挥发的
一块块天空，一粒粒天空，
一阵阵，一堆堆天空。
天空无所不在，
甚至存在于你皮肤底下的暗处。
我吞食天空，我排泄天空。
我是陷阱中的陷阱，
是被居住的居民，
是被拥抱的拥抱，
是回答问题的问题。
分为天与地——
这并非思索整体的
合宜方式。
只不过让我继续生活
在一个较明确的地址，
让找我的人可以
迅速找到我。
我的特征是
狂喜与绝望。
译者：陈黎 张芬龄
（出自：《万物静默如谜》，湖南文艺出版社）
▎诗享
辛波斯卡笔下的天空很复杂——七次推论，七个假设，和一组相对的绝对相拥在一首诗的天空。在这里，天空成为全部。它充满深谷下的深渊和天空上的天空，它填塞一只遁地的钱鼠与一只翱翔的猫头鹰内部。天空无形，它是“粒状的，沙状的，液态的，发炎的，挥发的”，或不是。下落不是远离天空，上升亦不会更接近天空；拥抱包含拥抱，问题对等问题。一切尖锐的对立都在和解的吟咏中归于平行。
辛波斯卡笔下的天空很简单——她厌恶一切形式上的束缚：窗框截取天空，是粗暴的瓜分；繁星之夜仰望天空，是经验的限定。任何针对事物狭义的命名，只会让它们的灵魂变小。当形式被她纤薄的双唇否定，天空就已布满她芳香的躯身。天与地的划分都是人类主观的臆断。她排斥这种居高临下的命名，在她 眼中，万物保有它们共同的特征——种种不可计量的神秘。
她在无穷的天空中摘下具体的一朵，作为活下去的凭据，她偏爱一种相对的绝对——狂喜与绝望。这绝对高于平等的存在，是一缕浓艳的灵魂选择自我生命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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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说
配乐剪辑自挪威著名钢琴家兼作曲家Ketil Bjørnstad的作品Remembrance ii，出自专辑Remembrance。浓烈的曲调内外兼修，交替的音乐深沉而又开朗，仿佛一个人独自走在空旷无垠的原野，吸食自然，放逐心灵，终与天地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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