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泰宁至少十年有余,今日终于走进了泰宁古街。泰宁是一部线装书,古街可以说是它的第一章。读古街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口井,每一张面孔,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惊喜。汉唐古镇,两宋名城,千年沧桑,百年废兴。公元759年置归化镇,958年升归化县,1086年宋哲宗始赐名泰宁县。泰宁历史上共出过2名状元,54名进士,101名举人,北宋时期更是出现了“隔河两状元,一门四进士,一巷九举人”的盛况。
坐了一上午车,10点半才到泰宁古城,导游只给了我们一个小时。古城不大,二纵二横,三街一巷,状元街,尚书街,进士街,九举巷。像切豆腐一样把古城切为九块,最大的一块为尚书第独占,估摸占古城的五分之一强。我们从尚书街这头走到那头,走马观花,感觉井很多,隔不几步就是一口。真正的古建不多,多半是仿古,就是古建也是修旧如旧。进士街和九举巷很深,站在街口望不到底,也是半边古建半边仿。当地有句谚语:“小小泰宁县,三家豆腐店。城内磨豆腐,城外听得见。”

读尚书第,读尚书第的主人李春烨。尚书第占据着小城的中枢地带,是泰宁县当仁不让的“故宫”。“故宫”的主人李春烨官至兵部尚书兼太子太师。从他中进士到乞骸骨,有“大起大落十年间”之说,有人把他的人生之路归结为逢六一变,隔十一阶。16岁中秀才,36岁中举人,46岁中进士,56岁隐退,66岁病逝。大器晚成,青云直上,急流勇退,这十二个字正好是他一生的经典概括。他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时候正好是魏忠贤排斥异己陷害忠良的时候,为官11年晋升14级,不能不让人怀疑他和魏忠贤有撇不清的干系。他给自己留下了一幢建筑面积4500平方米的尚书府第及一座占地面积1040平方米的尚书古墓,而《明史》《泰宁县志》中有关他的记载却只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有人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介庸官,在万马齐喑究可哀的时代他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本不足为奇。尚书第亦名五福堂,由五幢合院,甬道,仪仗厅,书院,辅房,马房和后花园七个部分组成。坐西朝东,主体建筑南北向一字排开,每幢三进,廊门相通,既相对独立又互为联系,既借鉴了京城府第建筑的恢弘气度,又糅合了泰宁民居三厅九栋式传统构架。不愧为“江南第一民居”。我站在高高的门槛前向里面张望,只看得见一个个门楣上让人腾云驾雾的题字:“大司马”,“义路”,“曳履星辰”。旁边有一偏门,旁书“梅林戏展示中心”,里面有帷幕幢幢人影婆娑,也有零星的鼓乐断续的唱腔迤逦飘来。

下午大金湖,小雨。泰宁的第二章闪烁着黄浊的湖光。据说整个景区136平方千米,其中大金湖36(一说26)平方千米。我只是青灯黄卷一书生,上船后听导游一路指点尚书古墓,鸳鸯湖,仙寿石刻,大赤壁,我们一路看,一路读,然古墓望不到拱木一株,鸳鸯湖看不见鸳鸯一双,仙寿石辨不出仙寿二字,直让人望穿秋水坐立两难,直让人腾云驾雾不知所云。
读甘露寺,下船,导游给了我们50分钟。起初以为要上很多台阶,然柳暗花明,不过尔尔。一路上都是绿色诗篇,茂林修竹,曲径通幽,抬头只见红色岩壁,翠色掩映。走过一段缓坡,见一山门,门外有一诗碑,为宋嘉定元年进士邹恕五言:“兰若半空中,云山第几重。瀑流千丈练,鹤宿五株松。晓雨禅房黑,霜林木叶红。悬崖回首望,归思过前峰。”令人遐想万千。走进山门,甘露寺赫然在目,山寺看过去不大,颇很有点悬空寺的味道,背景上的那座岩壁有如天书。只是悬空寺一览无余,而甘露寺曲径通幽;只可惜甘露寺远没有悬空寺那么深的历史内涵。据说此寺始建于宋绍兴十六年,距今已历870多个春秋了。整个寺庙嵌入80多米高30多米深的倒三角形岩穴内。上方有一形似龙头的钟乳石常年滴水,水质甘冽,因名甘露寺。两侧红色岩石各像一鼓一钟,正应了“右鼓左钟,庙在其中”。主体建筑皆木质结构,采用插拱的形式,所谓“一柱插地,不假片瓦”。山路呈“之”字形,人在草木中,声在云天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千手观音殿,送子观音殿,三圣殿,地藏殿,各抱地势,因地赋形。只是不见一僧一尼,觉得书中少了点什么似的。下山又是另一条路,远近高低,可以从不同角度回看山寺重温精华。

读岩隙天梯,读一线天,“抬头不见天,回头一线光”,弯腰弓背,只可进不可退,先是忐忑,再而好奇,三而听天由命,四而豁然开朗,然后沿石阶而下,峰回路转,天高巷窄,走出窄巷,有那么一点早发白帝城的感觉。加上人多,且有希望一路陪伴,整个过程也就半个小时左右,掩卷回味,有一种从头再来的欲望。
读水漈瀑布,读天迹水帘。惜乎尺幅不宽,落差不大,远处看得真切几不闻响声,所谓可望而不可即,拍照的角度也不甚好,读了半天,怎么也瘙不着痒处。
第二天上午再读寨下大峡谷,这是一座活的地质博物馆,这是一座没有篱笆栅栏的天然植物园。感觉一直在屋檐下走着,读着,通篇都氤氲着水气,连阳光似乎都经过了过滤。悬天峡,通天峡,倚天峡,三条峡谷首尾相接,形成一环状三角形。问天崖欲倾不倾,崖壁上一个个凹陷的“笑靥”似笑非笑,崖底那只攀爬的金龟欲爬不能欲罢不能,崖顶小水滴纷纷飘落,如飘洒的杨花柳絮。对面一沟小湫飞流直下,下面深树横斜溪流蜿蜒。天穹岩有如半边穹庐,穹顶一个个凹陷的“酒窝”似醉非醉。通天峡如一条幽静的雨巷,顶上飘着“雨花”,脚下伴着溪流,如果是赤脚,溪水从你脚背漫过,感觉整个思绪都浸在水里,然而峡顶还有阳光透过绿叶漏下来,道是无晴却有晴,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撑着油纸伞走过来的女郎那就更像梦境了。然油纸伞是没有的,而撑着花布伞的大妈还是有的,而且还不止一个,而且还喧宾夺主,六七个穿红戴绿的老妇聊发少女狂,嘁嘁喳喳,搔首弄姿,你就是多余的了,你得躲着远远的。走出雨巷,又是一路上阶,前面杵着一部高头巨著,我确信我现在看到的是书脊,这就是云崖岭,那清晰的纹理,那光滑的铜版纸面,似乎执意要泄露出这部天书的机密。绕过书脊,我确信我看到的是这部书的封底,紫红色的砂岩绝壁稍稍的向我们这边倾斜,仿佛经过鬼斧神工的打磨,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凹陷。对面是高高的翠竹林,这就是紫云崖,或曰祈福崖。有人在崖下挂了许多红绸子。紫云崖过去是堰塞湖,湖边有竹棚一爿,仿木长桌几张,正好坐下来吃碗凉豆腐解解乏。堰塞湖过去是石塘寨,只在寨前转悠了一会,不忍心去惊动寨民。然后折而进了倚天峡,左边山崖,右边深涧,小径渐行渐低,疏林庇荫,涧声送凉,脊汗渐干,一路上轻松自如。不久就回到了寨下村口。寨下归来不看谷,此言不虚。



一路上依次有细柄阿丁枫,方竹,花伞木,鹿角栲,就像一个个风姿绰约的山野妮子,是美丽的邂逅,也是诗意的艳遇。轻松散步,随意浏览,一部地质岩层和植被的百科全书,精彩纷呈,高潮迭起,百转千回,余味无穷。
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该吃午饭了。 (2019.5.23.初稿,6.4.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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