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之美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杜甫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茧足荒山转愁疾。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杜甫于四川夔州友人府中见一女子舞剑，举手投足间，颇具公孙大娘当年风采。

杜甫曾于童稚三岁时，有幸于河南郾城亲眼见过公孙大娘舞剑，真是翩若惊鸿，皎若游龙，流漓顿挫，震惊四座。此为初印象，那时正值开元三年盛唐之际。

后又听说草书大家张旭因观看公孙大娘舞剑，深受启发，潜心钻研，草书技艺从此一日千里，其狂放不羁之貌与公孙舞剑之纵横洒脱自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此，杜甫对公孙大娘的剑舞之美更加难以忘怀。

此女子何以如此形神相似？她与公孙大娘是何关系？公孙大娘如今尚能舞剑否？

杜甫急于找到答案，遂与女子攀谈，得知女子名唤李十二娘，河南颍川人氏，正是公孙大娘之嫡传弟子。

可惜公孙大娘早已逝去，当年众多梨园弟子也随之散入红尘，如今唯有她一人背负师傅的使命，踽踽独行于世，誓将剑舞之精魂延续下去。

细看，此女子虽红颜已衰，但目光坚定，卓然而立，集娴静与锋芒于一体，非凡夫俗子可比。

杜甫百感交集，微微点头，抬眼望向天宇，仿若又见到公孙大娘，一身戎装，长剑在手，上下翻飞，疾如射日，矫若御龙，动如雷霆震怒，静若江海凝光。英姿勃发，好一派巾帼不让须眉。

又见一孩童隐约立于云间，凝神屏气，观之舞之，痴迷绝倒。

故人已逝，韶华已逝，盛唐已逝！杜甫一阵心酸，泪湿眼眶。

再度放眼浩渺天际，却见五十年风风雨雨，一幕幕疾驰而过：开元盛世，歌舞升平；安史之乱，家破人亡。盛衰变幻，如翻云覆手；物似人非，若人生一梦。不禁叹道：

五十年间似反掌，沧海桑田若云烟。

曲终人散复如何，散发孤琴舞荒山。

杜甫感时抚昔，不胜唏嘘，挥毫提笔写下这首七言歌行，遂怅然离席，迎着月色，遁入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