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没在家过冬至了。自打高中起住宿,很多节日就开始与我们渐行渐远,很多东西都只停留在小时候的记忆里。
冬至在潮汕叫冬节,冬节的习俗就包括做粿、吃汤圆,祭祖等。小时候,常听老人说:“冬节圆唔食天唔光”①。生怕不吃汤圆,天真的不亮,就会多塞下几个甜汤圆。长大后,才知道冬至是北半球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天不会亮是暗指夜太长,并不是真的不吃汤圆,夜就永远都亮不起来了。
冬至作节,母亲和奶奶势必要大忙活一场。祠堂祭祖,上坟扫墓的贡品全由潮汕主妇一人包揽。汤圆,作为冬至的“主角”,早在冬至前一天,就要开始张罗。冬至前一天用过晚饭,潮汕主妇会先把汤圆做好,以便明天有足够的时间做更多的事情。记得以前在家,冬至前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后,要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一家人围着笸箩开始做汤圆。奶奶常说:汤圆要做得大小不一才好,蕴意里里外外、大大小小都平安。
这几年出门在外,冬至那天打电话回家,奶奶总是叮嘱我要记得吃一碗冬至圆。高中的时候,夜自修后,到饭堂买一碗汤圆图个平安。高中饭堂一般晚上是不开的,一年就是冬至那天晚上开灯买汤圆。大家拿着饭盒排队买汤团,那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我们已经懂得夜长昼短是太阳直射点的移动,并没无关这一碗甜汤。但,我们还是愿意排队等着,愿意开着玩笑说,“冬节圆唔食天唔光”。大学那会,在珠海念书,当地人晚饭后有喝糖水的习惯。冬至那天喝糖水时会特意给自己点一碗汤圆,那便是算了吃了冬节圆。
关于汤圆,潮汕人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留一把冬至糯米粉。家中有人出门在外,会留糯米粉等他归来时,做汤圆给他吃,蕴意一家团圆。念书的时候,有一年冬至,想家里的甜汤想得馋。奶奶说已经留了糯米粉,我回去就做汤圆给我吃。妹妹偷笑着告诉我,那糯米粉是父亲中秋节买给她的,再留就要过期了。我说,全部吃完就好,我回去再买些就好。奶奶说马上就要过年,也就几天的事,执意要给我留着。
为什么潮汕人会对冬至圆会滋生如此浓厚的情结,我想大概是因为,冬至汤圆是年暮之际的团圆饭。出门在外的游子深知家长亲人的牵挂,年关将近之际,对团圆更是期盼。故此我们都愿意默契地守护着属于潮汕人的一种文化习俗。
冬至另一个重要的习俗就是上坟扫墓。按潮汕习俗,每年上坟扫墓一般在清明和冬至,谓之“挂春纸”和“挂冬纸”②。很多人家是冬至上坟祭祖,这让冬至这一天,显得格外重要。这一天,潮汕女人往往天还没亮就起床张罗祭祖事宜。每逢过节,母亲经常是顶着点点繁星去市场买来新鲜的蔬菜,烹制贡品。前一天一家人做的汤圆,放进滚烫的红糖水中,待其翻滚便是祭祖桌上的“角儿”。乘几碗祭祖后,其他的便可以食用。汤圆起锅了,我们才在母亲的催促下起床洗漱,然后开始吃汤圆。
潮汕有句熟语:“食了冬节圆大一岁”③。以前每次吃完汤圆,奶奶就会在一旁说,大一岁了,一年一年大,要听话啊。吃过汤圆后,一家人齐齐整整到祠堂祭祖。很多潮汕人到外打拼,家里的长辈祭祖,会诚心祈求先祖护佑远在他乡的他们平安,待年底归来团圆。
祠堂祭祖后,接下来便是上山上坟祭祖。
我生长的地方,依山伴水,可谓藏风得水之所,风水好得很。村里后面的山头就是专门祭祖之地。那山头基本无人问津,山路常年无人行走,杂草丛生。村里的老人会提前十天半个月到山里清除杂草。我们到了之后,只要清扫下坟前,便可摆放贡品。当然还有一件重要的精细活,那就是描绘墓上的碑文。
坟前石碑上的文字,要由家中写字最好的人用红色油漆描绘上。记得很小的时候,堂哥也只是上小学,但坟前石碑上的文字都有是由他来描绘,他是家里的长孙,学习成绩又好得不了。我的话就是帮忙捡捡坟前的杂草,也不敢乱奔乱跳生怕碰到堂哥。也不知道是因为堂哥描字,所以总是考第一,还是因为考第一,所以描字的重任永远都是他的。反正堂哥提笔描字时,认真的样子,给人一种错觉,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简直就是智慧的象征。妹妹那时还太小,不能上山。我作为“代表”,都是祈求先祖保佑我期末考考好点。不然过年时,奶奶又该向亲戚念叨我没好好学习。
上坟期间,大家还会“串门”讲些轶事。记得有一年,隔壁祭祖的人家过来聊天。笑谈他们家年年都要带上好酒祭祖,有一年家中长辈忘了,当天夜里竟梦到先祖问责,为何不带酒。吓得他明年多带了几瓶过来。从此长辈叮嘱,每年祭祖必带好酒。
冬至祭祖必用血蚶,上坟结束后,一家人会围着吃些血蚶,血蚶壳扔在坟前,蕴意多财多福。我吃不得那腥味,心中想的是奶奶做的那盘“落汤钱”。
“落汤钱”也是冬至祭祖的必备贡品之一。煮熟的糯米团裹上一层黑芝麻和白砂糖,绝对是人间美味。我每次都能吃下很多很多。以至于我对冬节的记忆,都逗留在这一盘“落汤钱”上。奶奶是做“落汤钱”的好手。糯米团煮熟后,放置盆中,食用油垫底,用筷子反复擂搅,使熟粉团更加纯滑,更具韧性。奶奶可以根据手感判断“落汤钱”的口感。擂搅完毕,用筷子伦出一团一团,往芝麻末和白砂糖上一滚,即可大功告成。
我听奶奶说,现在自家做“落汤钱”的越来越来少。大家贪方便都是直接买金钱饼代替祭祖,同样蕴意多财多福。自己也好几年没吃“落汤钱”了。每当说起冬至,想起的便是那抹留存齿间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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