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小孩无过错，不要打他。”潘孝臣看在眼里阻止道。桌上年长的一些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笑着说小孩子玩耍不不必认真。
喜庆热闹场面，谢忠安也觉到不妥，收回了扬起的手。谢诚妈听到小儿啼哭，放下手里活计，从后屋灶房出来，接过诚子拦腰贴在身上，不停哄着。
朴实的年轻妇女，了解丈夫的古怪脾气，不管什么原因，孩子们口角打闹，他不由分说先责罚自己孩子。她抚摩着诚子，小脸蛋上方有一小道红印痕，没有破皮。
正笑着的潘孝臣，突然想起长子潘刚。往日刚子常带着一群孩子疯跑。“老谢，看见刚才没有？”刚子十岁了，整天不见人影。场面人多，他竟忘了儿子。
谢忠安被问到，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便问媳妇抱着的谢诚：“诚子，刚子哥在哪儿？”
止住哭声的诚子，怯怯的扬着小手，随意朝墙角边一指。谢忠安顺方向看去，没有刚才的影子。“那会还见着，我去找找看！”谢忠安回复东家的问话。
有了讨人喜欢的巧巧，潘孝臣对儿子的管教放松了，甚至也很少问起。前院后院，屋里屋外找个遍。刚子躲到哪去啦？老谢不免心里发慌……
香儿进入潘家大院，鲁氏吩咐谢忠安两口收拾出一间房，专给香儿入住。香儿梳着一条粗辫，额头清秀，一对机灵眼珠总围在鲁氏的脸上，特别懂事。手脚勤快，做得一手可口饭菜。那年，刚子五岁，没事整天往香儿房里跑。心里有个小主意。鲁氏让他管香儿叫小姨，他表面答应，单独与香儿在一起玩耍时，嚷着让香儿给自己当姐姐。香儿笑着也不介意，随他叫。
香儿身上有股好闻的奇异香味，迷住了小小的潘刚。晚上，他偷偷溜进香儿房里，百般磨着赖着不走，让香儿搂着他睡觉。香儿喜欢机灵的小表弟，他毕竟年幼，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嘟起嘴刮着他的小鼻子。“别让爹娘知道，要不就挨打了！”
幼小的刚子有力点着下巴。后来，他发现香味来自香儿的红色肚兜，他更加好奇。大约一年多光景，刚子幼年的梦破碎。痩弱多病的鲁氏，撇下儿子撒手而去。刚子不满八岁失去了妈妈。他不明白，一夜之间，香儿姐姐突然变成香娘，搬进了爸爸屋里。刚才一下子掉进冰窖里，寒冷而孤独。
香娘肚子一天天鼓起来，潘刚冷冰冰盯着喜滋滋的香儿，他感觉自己被遗忘了。
爸爸逼着刚子叫娘，他却死死抿紧小嘴唇，一声不吭瞪着圆眼。爸爸气得发抖，扬起胳膊要打，他一动不动准备着。这时，香娘笑着拦住爸爸手腕巴掌。刚子好像明白，自己再也不能闻到香娘身上的香味啦！
巧巧出世，宅院生出喜气。潘孝臣盼望着家丁兴旺，聚聚一堂。刚子从门缝看着爹和香娘并着肩，守着摇篮里的巧巧，嘻嘻哈哈逗弄着小妹妹。他憎恶眼前的一切，竟滋生出被抛弃的感觉。
转眼，巧巧周岁了。刚子已经上学，放学回家的时候，也不进后屋，跟在谢忠安身边学算盘，大大的算盘珠子，在他小手指里劈雳啪啦响起，好像发泄内心的不满……
宴席没有受太多影响。刚子躲在墙角，瞪起眼睛，他像被遗忘，没人注意他，人们的眼光都在巧巧身上。场面热闹不属于他，他跑开了，独自一人呆着。
诚子妈在香娘住过的那间屋里，找到了差点睡着的刚子。晚上，潘孝臣第一次狠狠训斥儿子，刚子不吭声，像是用无言做自己的反抗。
几年过去，父子之间形成一道沟痕。香娘生下巧巧后，没再生育。潘孝臣原指望，香娘会给他生一堆娃娃。想起年轻时张铁嘴给他算过的命，他重重叹口气，只能信命。他把全部的父爱投到巧巧身上。听到巧巧小嘴巴脆脆的叫“爸爸”，他才翘着一撮胡须笑出声音来。这时，新政府成立（此处略去一百二十字），有时开会，很晚回到家。潘孝臣有一股新激情，做为民主人士，他将出任中医院的院长……
每天紧张忙碌，他忽略了长子，刚子已进入青春期。父子除吃饭时，在桌上问几句学习的事，没有更多交流。刚子十四岁，发育成高高的英俊少年，跟继母一样高。刚子有了自己的心事，话越来越少，不再领着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也不喜欢同父异母的妹妹。
一天夜里，十点多钟。不知是不是被流水声惊醒，还是根本没睡着，刚才走出屋，顺着声响寻去。在某个地方刚子钉住！少年潘刚和其他孩子没有两样，惊呆了，以至忘记自己的所在。丝毫没有意识到，散会归来的爸爸站在了身后。
潘刚挨了暴打，他感觉到身体剧痛，心里也受了伤，他有了羞耻感。又是两年，一支部队开过来，进行一段整训。战士们都非常年轻，整天说说笑笑。开拔时，十六岁的潘刚不声不响跟着部队走了。
潘家公子挨打，谁也不知缘由，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才听人议论，他独自跟部队去当兵啦！
潘家越发安静。想起儿子时，潘孝臣躺在炕上紧闭眼睛。他对不住鲁氏！那晚，如果不是香娘慌乱跑出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和大腿，不知道刚子会被打成什么样！
娇惯长大的巧巧，一点不安静，眼珠灵活的转动，一门心思讨喜欢。爸爸从外面回来刚进屋，她便围上身搂住爸爸脖子，一边撒娇一边捋摸爸爸的一撮胡须。此时，潘孝臣才有所安心。
巧巧上了学，心思却没用在学习上。漂亮的小姑娘更不学做女红，整天在院外和男孩儿奔跑玩耍。有一次回家，发现妈妈围在锅边熬煮什么，冒出腾腾热气，空中散发一股奇异的香味。凑过去一看，才知是一锅植物的叶子。香娘看一眼巧巧，也没说话，打开几个小瓶小盒，从里面倒出些面面在锅里。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争强好胜、浑身长满心眼的巧巧，盯准了不好吭声的诚子，好像前世见过一样。有一回，城边大榆树下，巧巧抬头望望大树，连哄带骗让诚子爬上树去撸树叶。诚子不解也无奈。爬到一米多高摔下来也不叫疼，接着又往上爬。巧巧以为妈妈锅里煮的是榆树叶。诚子对巧巧言听计从。
巧巧顽皮，被惹恼时伸手就打人。鬼主意一个接一个，喜欢恶作剧。比如，挖个能装进脚去的坑，用细树枝叶遮住，上面洒上土，引着男孩子在附近玩儿，一个不注意，男孩子的脚就陷在坑里。看着伙伴叫痛，一脸委屈的样子，巧巧咯咯笑成一朵花。
又大一些，巧巧跟着石头、诚子等一群孩子跑到山上去玩。巧巧装出走不动，就使个手段叫过诚子。诚子不知其意，愣神功夫，巧巧成功窜到他背上，让他背着走。巧巧也不是完全不讲理，这时候，她会在兜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块糖，赏给受气的男孩子。
诚子就是如此，他好像早已习惯了，不恼也不怒，甚至很细心的背起有股好闻气息的巧巧。他有一股力气。巧巧扒掉糖纸将糖块 塞入诚子嘴里。诚子一点不累，感受的是股股甜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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