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剑许久未见风林火,便和他站在一起聊剑。
两位天下绝无仅有的剑客当然走在前面,由这二位领路,神照和玉姑娘心安理得走在后面。
龙之剑胸襟敞开,一只手搭在衣服里,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刀。
“风先生,我为自己的两柄刀取了个名字,听听如何?”
风林火淡淡道:“请讲。”
龙之剑一只手弹了弹那柄长唐刀的刀身,道:“这柄刀原来是黑色的,我已用了三年,大多是在月下拔刀,后来为它取名‘明月三秋’。”
风林火看着那柄被龙之剑磨得泛白的黑刀明月三秋,道:“好名字。”
龙之剑拔出短刀。
风林火问:“这在瀛洲岛,是叫胁差刀么?”
龙之剑摇头,“莫再提瀛洲岛一事,我已和瀛洲岛再无关联。这柄短刀本是要配那柄明月三秋,所以我想将名字也取得好些。”
风林火道:“没想到龙先生还有这样的雅致。”
龙之剑道:“自然,粗人有粗人的艺术美感。后来在下终于将名字想好了。”
风林火道:“哦?那柄短刀你取的何名?”
龙之剑道:“前月我到雪花城买酒,一片森林中碰见个和尚,当然不是咱们身后那个木讷和尚。”
他续道:“我在月下拔出刀,审视锋芒,接着对着一棵树说了一句‘明月三秋’。谁知,那和尚顺口说出一句诗来。”
风林火微笑,“什么诗呢?”
龙之剑道:“明月三秋照青树。”
风林火道:“好应景的诗句。”
龙之剑道:“不错,所以,我才为短刀取名‘青树’。”
风林火道:“龙先生,下次也为我的剑取个名字罢。”
龙之剑道:“风先生自己的剑,莫非自己不爱惜,却要叫我取名字?”
风林火道:“无妨。生死大事自然由我决断,此外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一概不放心上的。”
龙之剑大笑:“风先生背地骂我鸡毛蒜皮,好吧好吧。”
而身后,玉姑娘看到剑鬼龙之剑忽而拔刀,以为出事,便大惊小怪,这时神照小和尚扯了扯她衣袖,道:“是小道姑少见多怪。”
龙之剑随风林火一同下楼,他们贴墙而走,四人轻功均佳,一会儿便下了七层楼如同鬼魅。
不多时,风林火和龙之剑对视一眼。
“你闻到了?”
龙之剑点头道:“你也闻到了?”
血气。
而且,血的味道从西方的隔间飘来。
风林火道:“我们往东方走。”
神照看着西方道:“可那边···”
玉姑娘跟着风林火身后,龙之剑则和神照并排走,他摸了摸和尚的光头,接着道:“那边是什么?”
神照道:“那边是小僧讲经的地方,是学堂。“
龙之剑道:“学堂里怎会有血气?”
神照愣了一下,“血?”
风林火道:“小和尚,你在这里讲经,是为何人讲经?”
神照道:“小僧自然是为这里的主人讲经。”
风林火道:“这里的主人是个老人,小和尚晓不晓得?”
神照点头,“是朱之臻公。”
龙之剑道:“这人模样如何?”
神照道:“面容同年龄极不相符,白须白髯,身高七尺,两瞳敛彩,气朗健康。”
龙之剑道:“倒是个长寿老人。”
神照道:“朱之臻公素来和善,对经文有异议时也谈吐平静、自然,小僧十分佩服此公气量。”
龙之剑道:“朱之臻公既然和善,为何还要将我抓进府邸?而且,这一切,都要怪齐莉菲。”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齐莉菲。
风林火淡淡道:“小齐不可能做出伤害朋友之事,龙先生,此事大有蹊跷。”
龙之剑道:“随你怎么说,但在下向来眼见为实,齐莉菲逼我在御门前拔刀,我仍不能原谅她。”
风林火道:“龙先生将气撒到我身上好了。”
龙之剑道:“你是齐莉菲?”
风林火道:“胜似。”
龙之剑道:“什么胜似,不是就是不是,风先生虽与齐小姐贵为连理,但我却也要分清楚。”
风林火叹了口气,看来,小齐近日得罪了一个大人物。
“更何况···”龙之剑道,“齐小姐近日可并非得罪了我一个人。”
风林火淡淡道:“一月来江湖上有名的毒杀案都指向了小齐,但我却清楚,这一个月小齐哪也没去,全与我待在荒山野岭种田拓荒,哪有时间干这些事情。”
龙之剑道:“风先生,你这次话说的好多。”
风林火道:“涉及朋友时,我话说的往往多。”
龙之剑道:“也罢,我与风先生是朋友,那么齐小姐的事我就不放心上了,不过对于那些被毒杀的其他人,大概就没我这样简单便能原谅了。”
风林火道:“所以我这个月大抵回不去了。”
龙之剑问:“回哪去?”
风林火道:“南山,我种了好多橘树,最近要收获了。”
这时,他们回头看身后的玉道姑和小和尚,发觉他们人已不见。
龙之剑道:“小和尚挂念朱之臻的安危,大抵赶去学堂了。”
此时,神照快步迈进学堂间,喊了句“虚盈前辈”,原来却是见到了一道讲经、同自己十分交好的另一位和尚。
不过,此人背对着他们。
玉道姑拉住神照衣袖,道:“你闻到此人身上的血气了么?”
这人长身站立,一动不动,头低着。
神照喊了一句,没有应答。
他轻轻走到身前,发觉对方除了闭着眼,好像还活着一般。
神照刚要扳动对方肩膀,自己的肩膀却先被人扳住了。
黑暗中神照看不清楚来者,待看得清楚,他惊讶道:“右耳先生!”
扳住神照肩膀的男人,神情谦和明快,脸上常常挂着感激生活的笑,不过,他那大白袍后却背着把大蒲扇。
神照对玉姑娘道:“右耳先生是朱之臻唯一的近卫。”
玉姑娘看着笑容满面的男人,也露出笑,道:“为何叫右耳呢?”
右耳将自己身后的大蒲扇拿起,在空中,好像一只耳朵。
“难怪。”玉姑娘道,心想,好开朗的男人。
右耳对着那个站着的人道:“此人已死。”
神照大惊,看着没有一丝伤口的直立和尚,道:“可是,这位虚盈前辈不是贵府的客人么,为何会···死了?是何人下的手?”
右耳敛去笑,道:“是在下。”
神照问:“先生为何要杀他?”
右耳说道:“因为此人是个名号中带‘八’的杀手。我便斩了他。”
玉姑娘重复一遍他的话,“斩了他?可是···”
她本不想说关于死者的话,可死者身上明明没有一处伤口。
这时,风林火和龙之剑到了。
风林火、龙之剑、右耳,三人对视,如三座高山砥柱,各自发出深沉剑意。
风林火看了看死者,淡淡道:“好快的剑。”
龙之剑看了看右耳身后的蒲扇,“好浮夸的伪装。”
右耳见到两位剑客,提起蒲扇,撕下蒲扇的叶子,露出柄巨刃,道:“好开心。”
龙之剑问:“何事开心?”
右耳道:“一天内见了两位跳跳生曲谱里记载的剑客,岂能不开心。”
龙之剑拔出了那柄明月三秋。
风林火托住他的手,将那柄明月三秋又退了回去。
因为右耳没有杀意,所以风林火也无杀意。
龙之剑因为自己杀意过盛,感受不到别人的杀气。所以他要由风林火来消解紧张的局面。
右耳道:“龙先生来贵府之事,在下也晓得。”
龙之剑怒道:“贵府主子朱之臻干的好事,你做他犬,自然晓得。”
右耳道:“若阁下再侮辱之臻公,我便不再当你是客人。”
龙之剑道:“很好,囚禁客人是高尚者做得出来的事么?亮你的耳朵刀罢。”
右耳道:“不必,一切都好解释。”
他转身对小和尚道:“诸位且随我来。”
小和尚朝龙之剑合十双手,道:“右耳先生可信。我们且跟着他罢。”
龙之剑收了刃,道:“非右耳先生可信也,而是小和尚可信。”
玉姑娘松了口气,接着,右耳先生将一柄拂尘递给了她,“姑娘的东西,在下好生保存着。”
玉姑娘淡淡道:“有劳。”
他们跟着右耳先生下了三十楼,其间遇到的所有阁楼仆从均对右耳先生俯首,右耳每人都要还礼,所以花了许多时间。
右耳先生朝人还礼时,龙之剑啐道:“饱读礼节的人果然虚伪。”
风林火淡淡道:“龙先生口中的虚伪,在文人眼中,叫做涵养。”
龙之剑大笑道:“很好很好,风先生这样的讽刺在下最是喜欢。”
风林火道:“龙先生坦率真诚,在下也佩服。”
这时右耳猛然转身,“两位一来一往,好像也很有涵养。”
龙之剑道:“这右耳朵剑客,有时倒也会讽刺人。”
风林火道:“毕竟同是刃中人。”
楼阁内还有殿堂,沉香木板,碧玉石柱擎天,四处天窗打开,云、风一一飘进来。
右耳绍介道:“之臻公早年曾拜访过一次西域的雁翎宝塔,深有触动,便将自己的家改成了同样风格。”
小和尚看着四处的佛像,恬然。
而玉道姑看着到处的华饰,心痒。
门开,金光迸发。
里面,道路变成了白玉。
而门内,是大走廊,最末尾,有张桌。
桌前是此间的主人,他正与人饮酒。
“之臻公,龙先生到了,不过,在下还带来一人。”
“哦?”朱之臻站起身,面色红润。
可同他喝酒的客人起身比他还快,这个客人看到风林火、龙之剑,离开桌,不顾礼节地跑了过来。
龙之剑看着面前的酒客,呆呆道:“我认识你么?”
风林火却微笑,“像。”
酒客听完,立刻揭下伪装的头发和人脸面具,衣服也褪下。
一位素衣长发,嘴边有颗美人痣的妩媚姑娘咯咯笑起来。
龙之剑怒道:“是你!”
齐莉菲道:“是我。”
龙之剑叹气,“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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