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圣诞节刚过后的一个周末的傍晚,天色灰暗掩不住空气里年底的氛围,开车从衡山路地道穿出,双向8车道由一条低矮的水泥隔离墩隔开,就在路过徐家汇天主教堂门口正对着的那段,我一眼瞥见一条体型中等的有几块褐色斑纹的白狗,是一条土狗,车流如梭,往来的车灯打在它的脸上,车轮夹杂着气流快速驶过,它的脑袋和身体拼命挤贴在水泥墩上,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渴望。本就一晃而过,但我从后视镜的车缝里又看到它一眼,一念萌发,打了转向灯,好不容易车子转弯靠边停在气象局的门口,我往回走过去,走到马路中间,一面避着高速驶过的阵阵车流,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它,看它是否会有攻击行为,发现它已经吓的浑身发抖,决定把它拖到马路边,我伸出手握住它的两条细长的前腿,有点冷,很瘦,僵硬的像是假腿,不知道它已经困在这冷漠的车流里多久,它的后肢完全不会动,我发出温和的声音鼓励他配合,硬拖它横过马路,往人行道的安全地带一步一步挪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lucky和第一次触摸他的动作。
我拖着他,把他甩到人行道边的绿地上,没想到,这个家伙一碰到草地,就地一个打滚,马上弹了起来,弹起来的意思是他跳起的高度超过他一个半到两个身高,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神气活现,压抑和恐惧一扫而空,一股喜气扑面而来,我开心极了,车子还临时停在人家门口,我打算转身离开,年底的徐家汇人来人往,没想到这个家伙在缝隙中灵活穿梭,不近不远的跟着我,有时还会穿到我面前,就这样从教堂门口的草地到南丹路气象局门口,他一路紧跟,到了车子边,我想这么难得,家里正好有个车库,那就跟我回家吧,实在不行就算流浪在小区里也比马路上强。
到了小区,把他关在车库里,那时候房子还没装修,我每天去放他出来,他出来就跑,跑够了就回来,给他临时准备的JERRY的狗粮和水,他碰也不碰,他喜欢的是小区里的河水和垃圾箱里的厨余。
冬天下雪他开心的在树丛中奔跑,
他就是奔跑,
充满野性和喜悦的障碍跳跃式奔跑,
宠物狗的那种完全不可相比。
我还记得大雪天随着我的呼唤他突然从树丛里完美跨越覆盖着白雪的乔木向我奔来时的大脑分泌的多巴胺。
钱总给他取了个名字LUCKY。
后来房子装修好了,我们就搬过来住,每天遛完狗,JERRY跟他一起在楼下吃饭,JERRY有小型狗的骄横和长兄的骄傲,仗侍外婆的宠爱,跟LUCKY一起吃饭,心中百般不爽,又吵又闹,狂吠狴犴,终于有一天跟LUCKY闹起来,被LUCKY把耳朵咬穿一个洞。
我记得我打了LUCKY一顿,他跑来跑去躲闪。
除此之外,LUCKY从来没有任何不合适的行为,作为本地狗,他身形匀称,脸特别漂亮,眼睛明亮的似乎可以说话,遛狗时小区里的狗主一半呆俗痴愚嫌弃他是土狗,接近时每每试图驱逐;一半慧眼博爱喜欢他聪明善良,看到他就昵声呼唤。遛狗时我常常和那些鄙夷他的人口角,今日回想若有遗憾是跟那些呆货吵骂的还不够。
他喜欢一有机会就灵巧的突然挣脱绳子,撒开脚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撒野,我弄了个自行车到处去找他,门卫跟我说似乎有个白影子跑出去了(后来我多次亲眼见过他晃过马路上的汽车,窜到对面的小区),对面的小区更老所以居民更多(狗更多),有好几年,他喜欢有事没事在那里待个半天,满足了再回来,大热天,我扫过一栋一栋的房子,突然看到他在某个角落滋滋有味的品鉴垃圾或者卧在草地上放空自我的时候,心里只有涌出对他这种魏晋名士气度的赞叹。
姐姐胆子大,3岁时,喜欢等我下班,让我抱着遛狗,她牵着力气小的JERRY,我一手抱着她,一手牵着LUCKY。
姐姐大了,可以自己牵着LUCKY跑,或者抱着妹妹逗LUCKY玩儿。
妹妹嘴甜一直叫他LUCKY哥哥。
这几年因为姐姐读书,我们住在外面。后来姐姐周末学骑马,更少和他一起玩。
这个月初的一个周末, LUCKY遛完后,还不肯回家,就地卧在路口,那天我正好回来,看到他的样子,我一面笑骂他耍赖,一面拖着他往回走,他老了,后肢拖在地上,被我拖回家。
一摸一样的动作就像第一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和我们待了快十三年,只有愉快,除了每到酷暑,蚊子拼命咬他少毛的眼角和鼻头。
今天姐姐放学回来,听到后红了眼,抱着我问啥时候可以再养一只LUCKY。
我跟她说这要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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