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是一路小跑着回家的。
三丫在插旗中学读初三。每天要去学校早读。早读下课铃声一响,三丫笫一个箭步冲出教室。首先奔向学校操场,然后从学校围墙一个缺口跑到向阳小学前面的田径上,再上个小坡,就看到了一条窄窄的小沟。小沟此刻的水清亮清亮的。刁子鱼和死黄皮在水中游来游去。三丫抬头望着春曼的后院,春曼的后院常年开满了各色的花。枙子花开的时候,那醉人清香直飘到向阳小学。但此刻,淡黄色的金银花爬满了篱笆墙,中间还参差着粉色的和白色的牵牛花。这些花朵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三丫最喜欢到春曼家玩,也许就因为她家有那么多的花儿。一年四季都看不厌。
三丫沿着插旗粮站的围墙,到了粮站食堂的后门。粮站的围墙有一处倒塌了,三丫轻车熟路地穿过粮站莱园,从塌了一片的围墙处跨过,跃过一条小沟沟,直奔她家厨房。
于是她就这样从后门迈进了自己的家。
朱师傅看着气吁喘喘的三丫,说,你先帮着把脚盆里的衣服洗了,饭还有一会儿才得熟。
三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把贴在额前的刘海扒向耳后,拿过一把小櫈和搓衣板,一声不吭地开始搓衣服。
满满的一脚盆衣服被三丫几下揉搓就扔进了木桶里。
三丫扭头问朱师傅:嗯妈!饭熟了吗?我都快迟到了呢?!
朱师傅正在灶里吹火筒。黑烟从灶头冒了出来。朱师傅呛了一口,咳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快了快了!都有锅巴香味儿啦。
三丫就提着一木桶衣服,向电排闸口走去…
电排闸就在陈老师家旁边。
三丫喜欢从后门走,依次向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周婶,郭会计,莉莉姐,赵伯妈,黄婶打着招呼,经过马运队时,三丫一手提着桶子,一手就捂着鼻子,她最不喜欢闻马粪味儿了。迎面碰上张大爷摇着蒲扇从马房里出来。张大爷身材高大威猛,眼晴也似铜铃般又大又亮,他看着三丫捂着鼻子打门前经过,咯咯咯地笑,还说:这马儿拉的屎有这么臭吗?还捂鼻子!你仔细闻闻,全是青草的气味…
三丫也不理张大爷,径直往前走。
球保在扫禾场,他说,三丫好能干嘛!又去洗衣服呵?
三丫点了点头。
经过陈老师家时,陈老师一家人正围着小方桌吃早饭。
陈老师瞅见了她,说,三丫,你还没吃饭吗?又要迟到了啊?
三丫脸上霎时火辣辣的。
三丫到了电排闸坝口,把衣服全堆在水泥地板上,用捶衣棒捶打衣服,边捶边翻边儿,肥皂水就慢慢渗出,流进清澈见底的水沟里。然后开始一件件在水沟里漂衣服。偶尔还会在水底里捡到一分两分硬币。三丫每次漂洗衣服时,都要看看水底有没有白花花的硬币。
这条小沟的上游是大电排闸。连接着藕池河。藕池河涨水时,大排闸就会打开放水。水汹涌着冲向小沟。小沟顷刻就变得丰满起来,象美丽的少妇,充盈着诱人的身姿!三丫有时真的好想投进它的怀抱!三丫喜欢看满满的一沟水。喘喘地涌入闸洞,在闸洞里发出尖叫,似笑声又好似哭声,令三丫都情不自禁地颤动!三丫在水流漫过膝盖时赶紧上了岸,一脸懵逼的望着这水的迅疾!刚刚还清澈见底的安静小沟,一忽儿就变得混沌而汹猛!
眼看小沟的水要溢出堤坝,漫进陈老师家的篱笆墙了,这个时候,电排闸工作人员已打开了闸门,满满的水象出笼的猛兽,咆哮着冲出闸门,在闸外发出轰轰的响声!泡沫四射!闸外小港象饿吸了小孩,猛吸吮着母亲的乳汁,发出欢快的笑声!
三丫最喜欢夏天。最喜欢马运队的夏天!
门前的小港和去学校路边的小沟,她看着它们时而热血沸腾,时而寂静无声。她对它们生出无限的热爱。爱它们的清纯,也爱它们的混沌…
三丫没有吃早饭。她来不及吃早饭了。她听到了学校的铃声。象催命似的叮叮叮当当地叫,三丫很不高兴地对朱师傅叫:嗯妈呀!我懒得吃饭了!上课铃响了,我又要迟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刘老头正端着小酒杯,望着三丫气嘟嘟的小脸,敲着饭桌:你这个死丫头,不吃不饿死!
三丫不理睬,径自向学校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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