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感到惊讶,汉川也有了书店。不是新华书店,也不是教辅书店,而是可以坐下来喝饮料的书店。
以前看见这样的书店,一家是在太原,一家在长沙。当我描述太原后舍间书店时,整个教室都安静了。
“一楼全部都是书,满满一排又一排,直到天花板。”
“有德语书、日语书、法语书、俄语书,就是没有中文书。”
也不知道小学生的安静是出于猎奇还是悬念,当我说到没有一本书看得懂时,教室里又开始嘈杂了。
站在书架前,感觉自己像个文盲,读了这么多年书,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看不懂?
在长沙止间书店,我喝了一瓶啤酒,还有一杯红酒。红酒的名字我记不得,但记得装红酒的杯子。杯子很大,大约可以伸进一个拳头。
啤酒的名字是“德国教士”,一位胖胖的戴眼镜教士,望着空空的啤酒杯,摸着肚皮,一副满足的表情。
要是每座城市都有这样的书店就好了,因为那意味着无论我去哪家书店,都能找到栖居地。
从前旅游,必去一家寺庙,必去一家中医院。寺庙让我闻到古代的气息,中医院则隐藏着掌握古代技艺的人。
现在又有了第三个必去的地方——可以坐下来看书的书店。
最理想的旅游计划,应该是先去中医院,听一听当地的方言,见识下当地的针灸技术。再去山中寺庙,读一读古碑。最后坐进书店,读一本书,感受另一个灵魂,或者不管有没有感受,也一定记上一笔。
因为我年纪来了,不像从前那样多愁善感。似乎唯有古物,才能唤起感情。
我记得《远大前程》里面有这样一段,老人的儿子每天中午都要去屋外放上一枪,“砰”的一声惊天响,老人冲出屋外,大声喊道: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不知道我老了会不会也这样:耳不聪听枪,目不明望太阳。
说到太阳,谁是太阳呢?我记得王小波的书,里面讲到荷兰牧场,坑坑洼洼,本来极不适合放羊。而荷兰人偏偏可以建设风车和水轮,把水运走,接着放羊。而王小波下放的农村,则是另外一种做法:明明可以用驴驮粪,却偏偏要用人。驴是吃草的,人吃粮食,但人的力气,却远不如驴。
这段话曾经令我豁然开朗,原来我们多年来的做法,不是要将生活过得更好,而是要整人。说人心不好,要整一整。可实际上,整来整去的结果,是良心变得更坏了。
我记得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二手时间》,里面许多段落似曾相识。
“事实上,在一个人身上,可以发生一个时代,所有的一切。”
“有钱,你就是个人,没钱,你什么都不是,谁管你读过黑格尔全集?”
在那个剧变之中的苏联,许多人的做法,截然相反。有把党证奖章扔进垃圾桶的,也有新入党的,急着拿证的。因为他们害怕,以后可能拿不到了。
这些画面似乎从未发生,而我读起来,却那样熟悉。
散记要结尾了,而我还没想好题目。在一个迷茫的时代,我费尽心机地想要抓住一些东西,以免迷失方向。而那些我向往的事情,全部都是为了这一点。
病垚散人
丁酉年腊月廿八于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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