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王灏
在绍兴市的罗北社区有一栋被遗弃的建筑,做成了一个废墟改造项目,像一个大型的弓箭,承载着历史的记忆。90年代初这间房子建成,早前是纺织厂员工宿舍,后来一度被作为国营幼儿园使用。"润建筑"对废墟的改造,带着对城市伤痕的反思与医治,诠释了“雅”“野”之间适度平衡的发展观念。
▎废墟中的花园
改造废弃建筑的目的之一是营造一个社区的中心。因为这个小区没有集中绿化,需要提供一个屋顶花园给整个小区,形成一种日常的景观。另一方面,原本的房子非常残破,在这个基础上营造一种废墟感,保留住本地原有的文化肌理。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这个项目体量看似不大,设计上却做了颠覆性的改造。首先做屋顶水系,为屋顶花园的景观规划一个大水系,这些分水系可以分流到各个层面。第二步开始挖房子,将原本分隔的单元全部打通为一个连贯的长廊,最终形成整体感的美术馆空间长廊。第三步,拆掉全部楼板,将原有的线型院落打通。另外还有一些车库、燃气房、配电房的改造,通过水系把他们串联到一起,以“漂浮物”的形式点缀在院落之间,最终通过木构的方式构造一个画廊,形成一个意境层次丰富的废墟花园。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绍兴有传统院落的“台门”空间形式,“庭院深深深几许”带有一种居住美学的隐喻。因此把上方水池原有的四个单元的烟囱重新利用,引水流过烟道到原定的位置。画廊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是一种后院空间,一楼二楼不同的长廊都有两座桥作为主入口,通过桥抵达室外画廊,上面敲出了很多洞,表面上看像一个亭子一样,实际上是一个透视的一个主入口,形成一个物理平面的关系。
整个系统基本以红砖为主,竹子点缀画廊的核心景观区。这种公共建筑式的办公空间,是住宅系统以外的形式,除了木构的方式开辟了景观类建筑以外,并且挖掘绍兴本地传统的水系,可以作为渲染景观的主要元素。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在建筑中应用的木构并不需要太复杂的思想,而需要把社会实践扎实地做好。建筑的社会性尽量在实践中一点点渗透到人群里,让大家能感受到城市伤痕的更多可能性。建筑社会性展现的反思与态度,在一个废墟中生长出花园,将审美真实的存在状态置于人们面前。
▎调节雅、野的份量
"做项目的时候,会把所谓的精英性的部分表达的更充分一点,有些时候也会把草根性的部分表达的更加充沛。罗北社区的房子根本上来说还是非常精英的一个想法,就它的呈现方式和建造的精美程度都倾注了很多心血。它与周边环境相融合表达了一种景观的氛围,实际上我们的表达手法还有很多。"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我也许每天有十个想法,一年却大概只有三四个项目的机会,这意味着想法永远比实践多一点。在做一些项目时思维会非常清楚,反复的画图,思考作品的表达够不够生动。这种思维习惯于客观地塑造一种相对有趣的路线,努力给人们与日常不一样的观感。同时也希望每个人在项目中看到一些真实的感动的东西。这种真实的东西,有可能就是雅与俗中间的一种状态。
每个人对废墟的看法不太一样,这意味着这个废墟本身是具有能量的,每个人才会在它身上看到项目中一些发光发亮的焦点,也有可能是我们的潜意识自然而然寻找的方向,项目也因此变得并不枯燥。实践设计就像在野、雅之间调节音量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可能雅多一点,也可能野多一点,还有可能选择折中。”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在如何控制“雅”、“野”之上,早些年做的房子建立了一个“野”的标准,或者是一种不落俗套的标准,这几年通过新木构建立了一种比较“雅”的标准。一旦在二者之上都有一些资金支持之后,就会很容易去做一些平衡的中间状态。但是中间状态没有固定的阶层支持,如果只做中间状态的话就要考虑造价。资金充沛的时候尽量做的“雅”一点,资金有限就做的“野”一点。
▎高阶工艺VS低阶工艺
"假如做一个住宅给我们五百一平方这种比预想低的造价,可能需要三百一平方就可以制作出来,而且我们有信心一定能做的很独特。有点像低造价建筑师,可以在非常低的造价下做很不错的房子。但是如果给我们很高的造价,同样可以做一个符合这个造价的房子,那可能会是很雅的一种感觉,但是这毕竟还带着一点演戏的性质,我们骨子里的东西仍然偏向于野性。"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对一个建筑师来说,实践可能是更建筑的方式,而非过多强调建筑学的学术一定要怎么样,真实的呈现是更加宝贵的。学院派常常认为知识属于精英阶级,要干干净净,又要有完整的系统和高质量的品质,这带有玩味意识形态脱离生活的倾向。真正的民间不一定在村里也未必在城里,但是一定带有民间的生活特点,就这种视野来看,一个建筑师对于雅、野的视角也不应该单单放在国内。
"建筑师要非常清楚,有无犯错没关系,时刻保持勇敢是非常高的标准。举一个建筑与政治相关的例子,现如今没几个建筑师敢去接手改造天安门的机会,而改造得具有批判性更是天方夜谭。或者做一个承载浓重历史感的项目,又在其中挑战先锋的思想,现当代许多建筑师做这类东西都是哆哆嗦嗦,总是去找一些简单的理念,去迎合一些领导的心态,甚至去表达一些不成熟的看法。"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其实大部分的建筑做出来都是生涩的。我们认为好的东西,一定是珠圆玉润。在人们去理解这些设计的时候,在雅与野各自本身也可以找到和谐的状态。比如在乡下碰到一个小姑娘,觉得这小姑娘很有野气,但她长得很标致,很有自己的想法。碰到一个城市里面的大家闺秀,气质也好,穿着也好,举止也好,一看就是城里人。她们各自都有一个完整的系统与和谐的气质,就呈现了珠圆玉润的状态。"
所谓的学院派强调系统性,首先要把系统真的做出来才可以。系统的意义不是从建筑到景观,从景观到家装,从家装到家具,而是要有一套自己完整的价值观。大部分建筑可能建筑做的还可以,然后景观一塌糊涂;也有可能景观还可以,室内毫无新意;还有可能室内还可以,家具没什么想法。这个整体就是一个生态环境,造一个大森林需要的能量可能会很大,可能需要跨越国界;能量小一点也可以造一个小森林,可以只对本土的纸面了解,同样会做得很开心。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外国人看到国内珠圆玉润的建筑也会觉得很好,他们不会说珠圆玉润是给中国人准备的,另外也不会只承认建筑师的一些技巧,而不注意一些带有温度的内涵。采用一些当地的材料也不属于刻意伪装,而是要入乡随俗。比如去日本做住宅,一定会考察日本当地加盟的水平,只要调动一些基本的因素,改变一些做法,当地人看着就有可能非常开心。
"润就是一个造物的状态,最佳状态就像一块玉。呈现出来的东西会有个性,有立场,又带有让人想亲近的感觉。我也是农民的孩子,天天和农民打交道,感同身受的还是房子最终说了算。首先农民觉得这个房子很好就代表了它是一个好的项目。其次不管房子做成什么样,传递的信息就在于我们把自己放到一个造物的快感上面,我们一定是和所有的已故人对话,和自己喜欢的设计师对话,而不是和那些理论家和同代人对话,这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所谓的思想不可能全部都是创新,而在于在前人的一些想法上面咀嚼出属于自己的独特味道。这可能是一种沉醉的状态,和建筑对话,沉醉于建筑本身。"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抓住时代的尾巴
如果做一个庙,人们一看就知道这是中国建筑师干的事情,而不是欧洲建筑师做的,这就带有文化中的一种独特性,这或许是建筑师修炼过程中最难的一点。一些复杂的东西,生产者往往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工人,他们的手上熟能生巧,还能想出比较聪明的办法,这不是坐在办公室就能做出来的,一定是在生产现场来做这件事情。事实上,造物的乐趣到了最后,总会在现场与工人沟通,然后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做建筑,利用中国的智慧去做建筑文化的独特性。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如果建筑学未来还有价值,它可能会提供一种生活方式。因为知识与实践结合的非常紧密,做建筑乐在其中就会影响到生活。有可能未来的世界会变得很无趣,那时候的乐趣可能不再是所谓的造房子,可能所有人在开拓外星系。但是那个年代的人回想起来,一定会想到当年的21世纪还是造物的黄金年代,有非常蓬勃的一种状态,就像我们现在回过头看文艺复兴时候的绘画、宋代的绘画一样,只能去看看,没有了那种状态,再也画不出来了。


罗北社区改造©陈灏
其实参数化一旦介入到百分之六七十以后,设计就会变得很无聊,所以我们要抓住这个时代的尾巴。早些年黄金年代的设计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那些现代建筑住宅的室内设计,现在来做还很不错。我在上海的自宅就是一个老房子,是用联排房子改造的一个联体别墅。做现代建筑不在乎是不是在乡下,我认为新农村建设思想最终还是要灌输到城市里面才对,以后的城市可能局部农村化,这样可以瓦解城市化带来的伤痕。
现在的城市模式太无趣了,中国城市原本很有趣的,当你去广州一看,俨然一个大农村,一个个房子布局分散,现在的房子越建造中间空隙地带越少。那么所谓的都市里的中坚力量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话题,一部分城市还没有像大城市的城市化那么严重,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房子做得怎样、农民房保留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握时间的节奏,重视资本以及文化的力量。

罗北社区改造_雪景
凭着中国人的天性对房子的热爱,未来可能是这样的状况,该拆的拆,该买的买,然后该搬的搬。比如把好多老房子搬到市区,很有可能是给你一个条件,房子只要面积不改,拔掉放到哪里都有可能。只是时代不论怎样改变,建筑师都要坚守自己的东西。建筑师的愉悦永远不是来自于地位、来自于名声,而是来自一个设计师的身份,来自于对造物的乐趣。简简单单,才可以奔赴废墟之上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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