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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读书时代(三)

我们的读书时代(三)

作者: 子凡宝宝 | 来源:发表于2020-08-07 20:54 被阅读0次

            今年的暑假特别短,没有诗和远方,只有眼前的忙碌和炎热,似乎有些不太美好。

            与孩子年龄相隔了近三个时代,生活环境已是世界大不同,暑假内容更是千差万别:他被培训与作业包围,见缝插针还要做野蛮其体魄的活儿,确实不轻松;而当年的我们呢?在历久弥新的记忆里搜索,除了扑面而来的浓浓暑气,还有那些永远怀念却不愿再重来的劳动场景。

                      暑假主业——双抢

            “双抢”这个词,现在的农村孩子估计都不知道是个什么鬼。但在当年,却是让农村大人小孩都如临大敌,身上要脱一层皮的大动作。这个说法一点也不夸张:一是时间跨度长,至少半个月,碰上天气不好,安排不当,二十来天也是常事;二是工作强度之大,工作环境之恶劣,非常人难以忍受,但农村人无论大人小孩都得受这个罪,谁叫你是庄稼人。三是要“抢”,还不止2抢。正值酷暑,早稻成熟待收割,晚一天就会倒在水田里造成产量锐减,影响收成;晚稻的秧苗正值移栽,错过了这个生长期怕根落不稳,移不活;而之前收割后的稻田又要引进大量的水进行翻耕,加入肥料,泥水混合到相应程度便于马上移栽秧苗;还要抢天气,稻谷收割回来得赶紧筛出来晒几天火热的阳光,晾干收进粮仓,如天气不好就会在家里发芽烂掉............想想都心累。

            让人心累的计划与担忧都是大人们的事,小孩们倒是心不累,可是筋骨劳累呀。

            首先是割稻子。

    割稻子

            有的田里水干泥硬倒还好,至少行动自如,身上干爽,就是闷在稻禾之下热得厉害;有的田里全是没及小腿的淤泥,割几行稻子就要用力将腿从泥里拔出来,严重影响割稻的效率;还有的田里,泥不深水不浅,上面还漂着浮萍,割上个把小时,一身湿透,却也不凉快,毕竟头上顶着个大太阳,晒得人发晕,有些水深火热的感觉。

            割稻子是需要一直弯着腰的,右手不停地割断稻子,左手则即时抓住割断的稻子(左撇子则方向相反),握镰刀与抓稻草的位置要高低适宜,左右手动作要协调,这样便于更好更快地割断与放置。割一到两茬放一次,两次一小堆,稻子摆放要整齐有序,一堆的量也要适宜,扮禾的时候才方便。一茬一茬地往前割,身体亦步亦趋,时刻保持着深度弯腰的状态,庄稼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影像在此定格。那时候总希望自己的手能长一点大一点,这样割稻子的效率又要提高几分,而今看到自己又长又大的手,却又分外希望有双娇小柔荑。

            然后是扯秧。

            相对于割稻子来说,扯秧是我认为相对轻松一点的活儿。大人们在播种前,有意地将撒种的田分割成一个个长方形块,等到秧苗长成时,便有了一块块绿茵茵的长方形了,煞是整齐好看。秧苗长得非常密集,要解决一块是要花费不少时间的,所以劳动时不会经常挪动,由此我们可以搬来一条高脚板凳,将凳脚插在田里,坐着扯秧,相较于其他农活,这个优越感相当明显。扯秧时右手依旧是主力,将秧苗连根拔起,扯一把拢在左手,然后再扯一把,差不多合成555毫升矿泉水瓶大小的团,整理平齐,在水田里清洗掉多余的泥,然后用稻草扎紧,放在一旁。别看这活接地气,却也是有技术含量的。扯秧时手一定要挨着秧床,必须将秧草的根拔出来,还不能带多了泥,这个难易程度和大人们整秧床的的技术也有关,技术过关则轻松拔出不带泥,技术不过关则让扯秧的人受罪了——秧床的泥太紧则会扯不动秧苗或将秧苗扯断,要么还带着大块的泥难以清洗。扯秧的同时就要有意识地将到手的秧苗整理好,待两把合成一团时则不需要花过多的时间整理。捆扎也是个技术活,不能过紧以免弄断细嫩的秧苗,不能过松否则会散掉,还必须打活结,运输过程中不松散,但插秧时一拉就能打开的那种。从扯秧到打完结,一气呵成,毫无停滞,这才是熟练掌握扯秧技术的表现,但这对农村人来说,却是必须掌握的最基本的技能之一。

         

            割稻子与扯秧分别是扮禾与插田的前奏,算是准备工作吧。后二者的技术含量与体力消耗更大,我父母应该是疼惜家里女儿的,我们姐妹仅掌握了前二者,后二者都鲜有尝试,更不曾学会,我们也因此没有成为纯粹的庄稼人。记忆中,割稻子的镰刀是非常锋利的,每年都会在身体上留下或深或浅的伤痕,只是比较起秧田里的蚂蝗来,这都不足道。我们害怕的很多东西,并非因为它凶恶或强大,而是——恶心。比如蛇、毛毛虫,还有蚂蝗。小时候听过关于蚂蝗的传说,今天即便知道是谣言却也毛骨悚然。比如说有个女人,在田里干农活时,一条蚂蝗钻进了她的身体,在她的身体里孕育了无数条蚂蝗,后来这个女人怀孕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大胖小子在洗澡时却遇水即化成了一大盆蚂蝗。比如说,有蚂蝗进了某个男人的身体,依蚂蝗无孔不入的特性,它很快在男人的身体里繁殖,洞穿了男人的五脏六腑......大人们还告诉我们,蚂蝗是杀不死的,砍成多少段就能成活多少段,只有将它们烧成灰才是真正的灭了。这些说法给我们造成了很重的心理负担,以致于一有蚂蝗爬到腿上就会大呼小叫,姐妹互助着将其拔掉,然后收起来丢到火堆里。还听长辈们说蚂蝗们害怕烟叶的气味,如果被蚂蝗钻了腿肚子,就用烟叶将其熏出来,这实在不是一个方便的建议,也从来没有使用过。但每当从秧田里离开,我都会万分仔细地检查,是否有蚂蝗留在腿上,晚上洗澡时,也很谨慎地查看自己的身体是否有钻进蚂蝗的可能,唯恐自己也成了传说中的人,现在看来应该是不曾有的。

            晒谷子,听起来简单易操作,其实还是有不少工序的。历经扮禾工序,与稻草分离了的稻谷,被大人们挑回来(话说挑稻谷可是个非常累人的力气活),摊在事先清扫干净的禾坪里。晒谷的人将成堆的稻谷摊成薄薄的一层,先晒干表面的水气,然后才开始用簸箕筛谷子,将稻谷中的稻草挑选出来,只留下稻谷继续享受太阳的炙烤。这个工作量实际上是非常大的,当时分离稻谷与稻草的设备比较原始,过程中会有不少甩断的细碎稻草混在谷子里。筛完后的谷子,先厚度均匀地摊在禾坪里,然后被拢成一条条的三角锥条,太阳给力的话十来分钟就必须去翻晒一下。到晚间,闲下来的家人又会把所有的稻谷拢成几个较大的锥形谷堆,并且把地上那薄薄一层无法用其他工具归拢的谷粒都扫到谷堆上,然后盖上薄膜防夜晚的露水打湿。这些都还是常规工作。夏日的天,娃娃的脸,雨说下就下,这给晒谷子的人增添了很多工作和烦恼,一旦看到气象有所变化,马上准备开始收拢谷子,经常才开始收,雨就下来了,这一天的晒谷劳动又白费了,有时收拢好了天气却又转好,即便劳累心里却是欣喜的,所以双抢季节最怕的其实是下雨,一直等到所有的稻谷收进谷仓一颗心才尘埃落定。那时家家户户都配备有风车,这是分离晒干的稻谷与秕谷、沙尘的工具,我很喜欢使用风车扬谷,可能是因为这个工作意味着“双抢”马上要结束了吧。

           

            尽管“双抢”结束了,但田里的农活却一直不曾停歇。当年家主父亲思维单纯,分田时只贪量多,紧着要那些不被人青睐的面积打六七折的山田峭田,位置偏远不说,单丘田面积小,灌溉水源特别令人头疼。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家里由母亲侍弄这些田地,经常半夜都守在田里打水,那种长期的担忧与辛劳是现在无法想象的,她为此犯上心病,身上也落下病痛,由此对父亲也存下了深深的埋怨,但即便坚强能干如她,每逢“双抢”时节,父亲是必须赶回来的,可见“双抢”劳动强度之大,庄稼人之辛劳,这些都牢牢在刻录在记忆的年轮中。

                      暑假副业一:做莲子

            映日荷花别样红。夏季赏荷是一项古今盛行的风雅活动。除却荷花美,莲全身都是宝:果实也即种子——莲子,是老百姓喜爱的植物蛋白,可生吃可蒸、煮、炖;根茎莲藕也是餐桌上常见的清热生津的淀粉类食物;莲叶可用来泡茶喝,可解暑消炎......作为湘莲之乡的后代子孙,为家乡特产代盐是我的责任。

            言归正传,做莲子是一项极富地域特色的劳动,就如同浏阳人生产鞭炮、江浙人侍弄桑蚕一般,既有集中的机器作业,也有分散的手工制作。当年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有近一半的水田用来种植莲子,莲子是最主要的经济作物,老百姓没有不会做白莲的,而手工白莲也是市场上卖价最高的湘莲产品,且在当时,白莲仅限于纯手工生产。

            荷花谢后,莲蓬渐渐丰满,莲子外皮慢慢变深,至浅褐色半成熟时就得摘取下来做成白莲。何为白莲?从水田里采回半成熟的莲蓬,从中取出莲子,脱去其紧覆的外壳,剥掉果肉外面的两层薄膜,就剩下白色的莲子裸果,再去掉中间绿色的苦莲芯,晒干,即成。吃莲一时爽,做莲两行泪。一颗莲子尚且需要这多么程序来完成,那成千上万上亿颗莲子更是牺牲了我们无数休息娱乐的时间,用手和嘴长期劳作以致麻木肿胀的代价换来的。

            去田里采莲时,须穿上长衣裤,赤脚下田,搜索正当采的莲子。脚经常会被田里的硬物硌到刺到;而长着小刺的莲梗更是不可避免地时时在胳膊、手、脸上划过;荷叶是一个天然容器,经常会将蓄着的雨水淋你个兜头满身。采莲时背着一个大容量的纺织袋,寻着合适的便摘下来塞到袋子里,直至袋满,再换个袋子寻遍整个荷田。也经常有漏采的莲子,错过了最合适做白莲时期,干脆让其在荷田里自然长至全成熟,变成黑色再采回家,晒干成黑莲。

           

            去蓬、脱壳、剥膜、通芯,白莲制作的这几个工序中,剥膜是最费功夫的,手要干净,用指甲轻轻从莲子的顶端抠开薄膜一角,抽丝剥茧般去掉第一层,然后再用指腹一毫一毫地搓掉薄膜的第二层,直至光洁的果肉全部裸露出来。做莲子是一项细活,尤其是剥膜这个工序,因此女同志普遍比男同志动作快,还做得干净。身为女子的我们,自然而然成了家里做莲子的主力,累并烦恼着。自家的莲子做完了,我们还去帮别人家做(这些人家莲子多得自家做不过来),因为可以挣零花钱。当时的行情是2毛钱一百颗。有钱能使小鬼推磨,如此廉价的活儿我们也做得不厌其烦,到处张罗着领活,靠着这双勤劳的手,一个暑假下来也能挣下几十元零花钱,累并快乐着。

                        暑假副业二:钉鱼

            乍一看,吓一跳,钉鱼,这是要杀鱼的节奏吧。其实是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大家都能看得懂的词来表达这个捕鱼的活动——用自制鱼笼子守株待兔式捕鱼。

            待到“双抢”结束,做莲子的活儿也不那么繁重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去钉鱼。凌晨四五点,踩着点蒙蒙亮光,我们扛着5-7个鱼笼子,带着鱼铒和桶子出发了,有时走很远去五六华里外的池塘,有时也会在附近。将适量鱼铒放在鱼笼子里,用竹竿撑着鱼笼子(鱼笼子和竹竿连着线,一笼一线一竿)放置到离岸两三米的水里。放置好的鱼笼子之间必须有一定距离,以保证各有鱼源。依次放置好了后,就可以从第一个鱼笼子开始起鱼了。轻轻地、慢慢地拿起竹竿,举起,鱼笼子慢慢往上走,待到笼面快要离开水面时迅速一点一把拉上来,免得鱼儿觉察到溜出来。起鱼笼子的过程非常令人期待,而从鱼笼子里掏出落网的小鱼虾那种感觉更让人满足,那是满满的丰收的喜悦。但并不是每次去钉鱼都能满载而归,这和池塘里小鱼虾是否量多,是否贪吃,鱼铒是否诱鱼、起鱼技术是否成熟有关。总体上我钉鱼的成果是很不错的,我也非常喜欢这个活动,即便需要早起,弄得一身鱼腥味儿,惹得蚊子使劲叮我,但只要有鱼钉,这些都不在话下。待到太阳高升,鱼虾就散了去深水处乘凉了,再好的鱼铒也引不起它们的兴趣了,我们也就扛着湿漉漉的鱼笼子和收获的鱼虾回来了。处理鱼虾的活儿就交给母亲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鱼虾能让她满心欢喜,毕竟也算是荤腥了。除了自家吃,还有多余的拿出来卖。这种原生态方式捕的鱼,熏干拿出来卖很有市场,且卖价还不低。只是我们都吃腻了,并且我们钉鱼的乐趣也不在于挣钱。

            暑假的日子在忙碌爆汗的“双抢”中捱过,在瞌睡连连的做莲子中熬过,在享受收获的钉鱼中流去,在夜晚仰望满天繁星中逝去。劳动是它的主旋律,除了以上详尽说明的主业、副业,还有每天早晚的淋菜,和母亲采摘蔬菜做成菜干,家人一起禾田里除草,割草喂鱼......却单单没有学习。即便是高中阶段,我都没有假期读书学习的习惯,父母也从不督促,也不曾有暑假作业的记忆。

            回归现实,现在孩子们的暑假,到处都充斥着“弯道超车”、“不怕同学是学霸,就怕学霸放暑假”的鸡汤,扰得每个父母心生焦虑,孩子也不得不辗转于各个培训点。作为父母,身处这样的大环境中,我也没办法淡定地不去督促孩子学习,但我也深感自己的孩子没有接受大自然的洗礼,没有经受劳动的磨练,没有承担家庭的责任,没有体味父母的艰辛,这些缺失是非常遗憾的事情。我只能期待,以后的每个假期都是完整的,能既有诗有远方,又有劳其筋骨的生活体验,还能兼顾学习吧。实在是很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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