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突破困局
已经过了零点,眼睛因疲劳而布满血丝的伍清华一根接一根抽烟,屋子里烟雾缭绕。高泰勋起身打开窗户,白色的烟雾如同开闸的河水一样倾泻而出。“忘了,忘了,你不抽烟。”伍清华抱歉笑笑,把剩下的半支烟掐灭。
“抽吧抽吧。”高泰勋摆摆手,“谁还不知道你,这思绪全是被烟熏出来的。”说着,高泰勋走过去又抽出一支,递到伍清华嘴边,划着火柴,点上。
“那委屈你了。”伍清华嘿嘿笑着,“一晚上就这么被呛着。”
“呛烟是小事,关键咱们得把M国的小九九摸清楚。”
“就是。”伍清华吐一口烟圈,“今天理不出个思路就不睡觉了。”
投影仪明晃晃打在白色的墙壁上,上面孤零零的只有两个字“M国。”
“上一次M国极力怂恿,R国却中途反悔,以舍弃一个狙击手的代价争取了转圜的时间。”伍清华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仪打出的明亮处,好像那上面真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似的,“可是这一次他们却很上心,甘愿启用猎人狙击手,如果你站在R国的角度,不妨放开说说,他们的小算盘是怎么打的。”
“无利不起早,上次不愿意被M国绑架行动肯定是不想利益受损,这次积极主动当急先锋,肯定是有看得见的利益或者得到了M国的某种实实在在的许诺。”高泰勋在并不宽敞的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低着头,一边思考一边说,“上次他们获悉了我方的战略意图,清楚一旦我们的鲸鲨爆袭弹万箭齐发,他们若出中岛不但不能夺取华岛,甚至连中岛都回不去,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M国才不管什么中岛华岛,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抛出R国这个诱饵,捕捉我们新建鲸鲨爆袭弹基地的信息。”
“可是——M国事实上已经掌握了鲸鲨爆袭弹新阵地的信息?”
“问题在于——”高泰勋转头盯着伍清华,“他们得到这个信息是在策划R国出兵华岛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是之前,说明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新阵地而是另有所图,如果是之后,那就证明的确是仅仅要在华岛做文章。”
“夺取华岛?”
“他们肯定是这样想的。”
“他们有这个把握吗?”
“应该是做好了他们认为最稳妥的准备。”高泰勋仍旧踱着步子,“照现在的态势看,上次我们应对R国强占华岛的一手好牌已经悉数被他们摸清,我们当时是量身给他们打造的,如今他们照着这把底牌逐一制订应对之策,一来R国近期加强了中岛海防工事,并且征调大量兵力屯驻岛上,二来M国声称他们的天盾系统已经在中岛部署,并且辐盖近海。再明白不过,就是带话给我们说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们的那把牌已经成了废牌。R国现在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在我们新牌握在手里之前,他们肯定是急于攻上华岛。”
“有一点你想清楚没?”
“什么?”
“M国难道是来无偿帮忙的?”伍清华面色凝重,“他们处心积虑从一开始就比R国更为热切和上心,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得到垂涎已久的VC资源,这看似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你要清楚,VC资源虽然他们没有,但是全世界有这个资源的地方不止华岛周边海域,他们完全可以用钱到其他地方去买,或者用武器去换,甚至耍些惯常的流氓手段敲诈勒索,根本犯不着大动干戈为此而跨越大洋来策划一场战争,再说了,从历史的经验来判断,除非有不可替代的巨大诱惑,否则M国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卷入一场不能预判结局的战争里,你要知道,M国的每一项重大决策都是综合几百家智囊机构的意见而优中选优形成的,我敢打赌,几百家里没有一家会赞成M国为了VC资源而不远万里挑起战事,尤其对手是我们。”
“你的意思是他们另有所图?”
“必须的。”
“会是什么?”
“具体不得而知,但肯定是和整个M国的大利益密不可分。”伍清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默默凝视窗外片刻,又转过身,“或者他们就是想让R国这只疯狗死死咬住我们,坐山观鹬蚌相争,最后得渔翁之利。”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对手棋。”高泰勋表情颇为凝重,旋即又踱起步子,“落好了子就能破掉他们的阴谋,落子不慎,却可能招致满盘的被动。”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就等老北京那边的消息了。”
“他应该能带来准信吧?”
“当然。”伍清华露出坚定的微笑,自信显而易见绽放在烟雾缭绕里,“老北京是M国和R国的克星,只要有充足时间,准把两国的小九九摸得一清二楚。”伍清华强调,“他可是干过几桩惊天动地大买卖的。”
“大买卖?”
“必须的。”伍清华摇头说,“我们等不到大买卖解密那天了。”
“如果老北京能带来准信,那最好不过。”高泰勋受到极大鼓励。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猎人狙击手。”伍清华站在窗边,望向黑洞洞暗夜里的金色海岸大楼,“这是当前最紧迫要做的,一个是万无一失确保你的安全,二是为老北京摸清情况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他转过身来,“有一点可以肯定,猎人狙击手没有万事俱备,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
“万一?”高泰勋试探着问,但话刚出口就被伍清华打断,“没有万一,不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一切行动的基础和先决条件是狙杀你,然后争取3个小时的时间优势,否则他们就不会偷摸图谋,而是会高调宣战。”
高泰勋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清醒地意识到不管情况怎样万端变化,一切风起云涌的导火索都在他办公室对面的金色海岸大楼里。如果敌人图谋得逞,那就是以他被狙杀为号角,后面的桥段,他注定是不能亲眼所见了。想到此处,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只是恐惧,更是对幽深未知的迷茫。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窗外的冷风徐徐地侵入房间,带着初春的寒冷,带着暗夜的清冽,两个人都没有离开,陷在沙发里,就像两尊沉思的雕塑。
刚过凌晨五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伍清华非常警醒,几乎在响第二声的时候就已从梦寐里起身。“有情况。”门外是神情严峻的小马。
“快进来说。”伍清华把小马让进门里的同时,高泰勋也醒来。伍清华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金色海岸有动静。”他盯着小马等待肯定的答案。
小马点点头:“路文刚才通报,金色海岸从凌晨一点开始就有动静,分别在4个不同的点位发现红色光点,并且几个光点出现的间隔最少有半小时以上的时间差,他判定猎人狙击手出现,并且如之前判断,就是一个人。”
“好,千载难逢的机会。”伍清华兴奋地搓着手,“这次要精确定位。”
“他肯定跑不了。”小马颇为自信。
“不能掉以轻心。”伍清华冷静下来,“蹲守人员没问题吧?”
“这几天一直在。”小马抬腕看一眼表,“10分钟之前我确定了一下,12点之后再没人走出大楼,可以确定狙击手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离开。” 小马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是不是现在就让疾控中心的人进工地?”
“天亮之后吧。”伍清华也看看表,还不到五点半,外面漆黑一片,“操之过急容易引起怀疑,只要确保那家伙在里面,我们就一定能揪出来。”
几日前,伍清华组织人员摸查金色海岸施工人员情况,以期在金色海岸揪出R国的猎人狙击手。一开始伍清华把问题想简单了,他觉得猎人狙击手虽然和国人长相相似,但那种在小岛上被海风长期拍打的脸与国人的脸部线条总还是有些微的差异,别人或许分不出来,但在阅人无数的伍清华眼里,总能区别差异,他坚定相信自己能从万千众生里一眼判别谁是鬼子。但现实比想象总是要更加复杂,不管是影像还是真人,伍清华看了一个接一个、一遍又一遍,竟像掉进了流水生产线上,一样的神态,一样的感觉,甚至连一个怀疑对象都没有,更不要说一眼就定位出来。产生此结果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猎人狙击手不是工地工作人员中的一个,也就是说,不论伍清华怎样辨人有术,若见不到人,一切都是白搭;另一种是伍清华分辨不出来,猎人狙击手长期潜伏滨海,脸上的海风痕迹已经被陆地的博大包容给融化掉了,明显特征没了,伍清华的火眼金睛自然派不上用场。到底是哪一种情况,伍清华不好说,别人更难以妄下论断。捷径走不通,就只能用笨办法。路文确定狙击步枪上的红色激光亮点闪了几下后,迅疾通报小马,小马安排人一夜盯防,并没有人员走出金色海岸,于是次日晨由刘金刚寻了借口进入大楼,从在食堂吃早餐到饭后各就各位开始干活,刘金刚不动声色逐一暗中清点人员后反馈,楼里没有陌生人,每一个都是工作人员,旮旯犄角也找了,没有谁能藏起来。这个消息让伍清华颇为意外和沮丧,楼里的人都过了他的眼,但缜密排查后却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也就赤裸裸证明,他伍清华的辨人之术在猎人狙击手那里不好使,这个生于R国长于R国的外来脸生生隐匿在了一群国人之中,竟然丝毫不露出破绽。这时,伍清华又开始想念有着扫描仪一样眼睛的马兴瑞,无奈那小子不争气,空有一身旷世绝学却过不了女人关。一物降一物,命运最是公平,绝不会独垂青于芸芸众生里的哪一个。圈定刘金刚点过数的人员,逐一进行网上调查,却都是有名有姓有籍贯有父母,并没有无缘无故多出来的R国人,调查难以继续,让伍清华陷进冥思里。
“会不会老北京信息有误,猎人狙击手或许虽在R国培训,却也有可能不是R国人。”伍清华这样想着,本不应该质疑老北京权威性的他硬着头皮再去求证,老北京的回答却不容置疑。伍清华冷静下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摘掉猎人狙击手的面具,让他从人员混杂的金色海岸里现出原形。
“几点了?”窗外的夜色慢慢退去,晨曦微露于远方的天际。
“差一刻钟七点。”小马焦急等待着伍清华的指令。
“通知疾控中心的人行动吧。”伍清华走到窗边,“注意外围警戒,确保不漏掉一个。”他缓缓地移步屋内,“漏一个,我们所有努力就都会前功尽弃。”
“肯定跑不了,除非他长了翅膀。”
“长了翅膀也不行。”伍清华强调,“必须把他钉死在工地上。”
“明白。”小马说,“让他插翅也难逃。”
顷刻之间,滨河大道就警笛长鸣,到处是警察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所有居民请注意,所有居民请注意。”一辆警用依维柯上架着高音喇叭,往返于滨河大道两端,不断地重复着,“今晨在本区域发现一例由境外进入本市的寨卡病毒携带者,接紧急通知——接紧急通知,现对本区域进行核查,请所有人员予以配合,请所有人员予以配合。”依维柯跑不过5迈,缓缓豁开清晨凛冽清新的空气,能听到晨起者的惶恐在空气中膨胀的声音。
高音喇叭叫醒了熟睡的人,包括金色海岸工人宿舍里的工人们,他们睡眼惺忪地在工地前面排成两队挨个儿抽血,以排除是否携带寨卡病菌。
“刘建军。”
“这儿呢。”
“黄大国。”
“在在在。”
“张建设”
“来了,来了——”
闻听这回发现的传染病要死人,所有的工人也都配合,早早地挽了袖子等着被叫到名字。聚拢一处也都窃窃私语,有的问“不会是转基因的非典吧?”,另一个说“这是寨卡病毒,听说染上了脑袋就长不大。”“长不大就长不大,要那么大的脑袋干啥,还费洗发水。”“得了吧,要真传染上你就不说风凉话了。”“放心吧,这比中彩票的几率还低。”“但愿吧。”也有的工人忧心忡忡:“你说这么多人整天吃住都在一起,万一真有人传染上,大家岂不是都完蛋了。”一句话引得人群炸了锅,都嚷嚷着说“不会不会”,却又担心“万一真有呢”。医生呵斥着:“不要吵了,传没传染这不正查着呢吗?”
“是啊,正查着呢,还没到怕的时候呢,要真传染了,怕也没用。”有人附和着说。人群这才平静下来,都一脸严肃地挽着袖子,挨个儿排着队。
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百十号人的血液样本就都收集完毕。一管一管贴了姓名标签整齐有序地排在架子上。同样穿着白大褂客串医务人员的小马意味深长地望着那一管管褐红色的液体,到底哪一管是带着寨卡病毒的鲜血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这些血液里到底哪一管潜藏着R国狙击手的基因。
“你说这些工人会不会有谁跟父母基因不匹配?”高泰勋问伍清华。
“亲生父母肯定都匹配,假的吗——”伍清华缓缓说,“肯定匹配不了。”
“但愿这个办法管用。”高泰勋坚定,却也犹疑。
“百分之百管用。”伍清华习惯性地点上一支烟,“一个R国人,就算隐藏再深,他也没办法篡改DNA序列,笨办法不行,咱们就跟他讲讲科学。”
比对DNA最先是小马提出的。既然能够确定R国的猎人狙击手一定在金色海岸,而伍清华又不能判别是谁,更加蹊跷在于这些人的社会关系里也没有半点纰漏,百十个人无一例外都是散落在广阔中国天南海北农村里的某户人家的孩子,有具体的籍贯地址,有父亲母亲的具体名姓,可问题在于,猎人狙击手就在他们之中。问题矛盾而现实地摆在伍清华面前,敌人显然在很多年前就做足了今日行动之功课,其筹谋之早令人唇齿生寒,但既然是假的就真不了,只要比对DNA,就能万无一失地查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希望敌人缓一缓节奏,起码给我们留出查清结果的时间。”
“时间会有的。”伍清华坐在书桌前,右手的三根指头并在一处,一起一落,“哒哒哒”地敲击着桌面,“M国在中岛的天盾系统还没建好呢。”
“你是说——他们动手必在完工之后?”
“那当然。”伍清华把一缕烟尘吹成鲸鲨爆袭弹发射的姿势,“R国就仗着有天盾系统,料想鲸鲨爆袭弹不能对其构成威胁,才壮着胆子预谋倾巢而出强占华岛。”
“那肯定来得及。”小马说,“各地的血样3天内就会采集完毕。”
“还要快。”伍清华重重地敲击了几下桌面,站起身来,对着高泰勋说,“我们在抢时间,他们也在抢时间。”又转头向小马,“我们抢到他们前面最好,若他们抢在我们前面,形势就会变得被动和危险,一分钟都耽搁不起。”
“有相关情报没。”高泰勋问,“他们的天盾系统还要多久建好?”
“他们宣称一个月。”伍清华皱着眉头,“但据老北京那边的消息,若加班加点开足马力,三周之内中岛就在理论上具备了拦截鲸鲨爆袭弹攻击的能力。”
“这么快?”高泰勋感慨着,“真是逼着我们争分夺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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