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一所偏僻的农村中学教书。那是一所寄读式学校,晚上学生上自习,值守的老师到各个教室来回巡视。
有天晚上,临下晚自习时,忽然有个女生惊慌地前来报告:可能有人掉粪坑了。原来该女生在厕所方便时,真真切切地听见厕所外的丘口有东西掉进去了,同时还听见“啊”的一声惊叫。我急忙喊上一位还在办公室改作业的同事前往厕所查看。当时的厕所没化粪池,还是老式厕所,所有的粪便都留在粪坑,厕所外留有一个丘口,供附近的农民舀粪作农肥之用。
我们发现掩盖厕所丘口的木板已断,掉进了粪坑,且粪坑边上还有一把雨伞(当时在下小雨)。我们立即判断是有人踩在木板上,可能是木板年久失修,承受不住压力断了,该人遂掉进粪坑并下沉了,否则现场不会留下一把雨伞。
这时校长等学校领导闻讯也纷纷赶来,见此情况,马上做了分工:班主任立即回学生寝室清查本班人数,重点清查没在寝室的住读生。女老师和年龄大的老师到已回家的走读生家里走访,了解学生的动向(当时还没手机),其他老师马上组织救人。
当时有老师从附近农户家借来粪桶、粪舀,我们年青老师展开了紧急救人的接力赛:三人一组,一人舀粪,一人挑粪,一人倒粪。累了,就换一组,反正要做到人歇工具不歇。(说明:厕所丘口不大,即使有多的人手和工具也施展不开,同时厕所里面也是水泥浇筑的蹲位,不能从里面开工。)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明白,这么长时间了,活着的希望微乎其微,但人命关天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从班主任和女老师反馈的情况来看,全校共有五六位同学去向不明。正当校长准备派人进一步核实时,忽然我从粪坑里舀出一个饭盒。(当时住读生学生自己带饭盒蒸饭,饭盒上有自己的名字。)经辨认,是一位叫龚山同学的。有一位班主任说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刚才查寝时没见他的人,听同学讲第一节晚课他还上了的,但第二节课中途他出去后就没回来。
掉进粪坑里的多半是龚山同学了。因他家离学校还有二三十里路,校长急忙叫班主任带着一个知道龚山家地址的同学赶快去龚山家报信,我们这边争取在家长来学校之前把他打捞起来,同时派人去买一些丧葬品,好让他家人心里好受一点。
粪坑呈锅底型,丘口相当于锅壁,越往下越深。后半夜了,粪被舀出一大半,粪舀子再也伸不进去了,我们糊了一身粪便,臭烘烘的,也没心思去打理,但结果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校长急了,不顾年老体弱,非要亲自下粪坑捞人不可,大家好说歹说才劝住校长的冲动。最后一体育老师在大家的帮助下,头顶矿灯,腰间系着粗实的麻绳,手拿一根棍子,一步一步地滑进粪坑。我们在丘口拉着麻绳,再三强调:有危险一定要大声喊,我们好把他拉出来。我们紧张地等了好一会,体育老师在里面喊,找了几遍,都没人。校长还不信,让他确认,他还是说没人。我们才把他拉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搞了大半夜,难道是虚惊一场?正在我们迷惑不解时,到龚山家的班主任用村里的电话告诉我们:他们去时,龚山正在家里呼呼大睡。经询问原来他确实踩断丘口的木板掉进粪坑,但他爬起来了,瞧着自己一身粪便,怕同学笑话,便回家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先还不觉得,现在忽然觉得浑身臭而不可闻也,用再多的肥皂恐怕也洗不干净了。但好在学生没事,我们也就释然了。
至于龚山同学为啥要偷偷跑到女厕所边上的丘口上去?为啥还带着饭盒?为啥伞都不捡?……我们就不知道了,因为龚山同学自觉闹了一个大笑话,对不起老师,死活不肯回学校,就此辍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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