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拯救你，虎子

（一）

虎子属虎，故其名曰“虎子”。虎子何许人也，我的儿子，学名王彦斐，12岁，小学五年级学生。看到儿子在逐渐长大，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有种莫名的骄傲，这种骄傲是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并且常常驻留在心间，久久不散去。每次从外地回来，我都要情不自禁地摸摸虎子的头，然后郑重其事地和他比比个头，看长高了没有，在我的这种无声的鼓励下，虎子也经常给我惊喜，从我的嘴唇到我的鼻子，然后到我的眼睛下面。也许，再过两年，虎子就和我一般高了，不过，我的期待并不是这个目标。虎子他爸长的个头有点对不起这个大好的社会，才1米65。看势头，虎子比较争气，从小就生得清秀，标志，身板、手脚修长，早早地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了。

虎子属虎，没有虎的霸气，却有虎从容淡定的性格。做事不慌不忙，学习按部就班，成绩中上游，一股处事不惊，不与争锋的态度。这扎实让我着急了一阵，“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道理给他讲了不少，但收效甚微。他该看他的动画片还看他的动画片，该网上玩他的游戏还玩他的游戏。几位代课老师都火急火燎地和我说，得抓紧点，苗子是好苗子，如果再努把力，就是前面的学生了。我也许是受虎子的影响吧，心里也拿得稳了起来，心想，孩子不会落差到哪里去，总有发劲的时候。在外地工作，妻子经常突然地给我打电话，向我告状虎子玩游戏，而且和她着急，翻白眼。每每这时，我总是首先安慰妻子，不要着急，不要与孩子弄僵。妻子总是骂我护着虎子，都是让我惯坏了。我总觉得，虎子还在我的掌控之中，给他一定的空间，玩电脑，看动画片不是一个太大的错，早一点让他接触也有它的好处。

虎子不怎么爱说话，肚里面装着的却是大事。也常常浏览新闻网，看些大人看了都觉得枯燥的东西，地理、军事、历史，什么事情都要往脑子里装。记得还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刚学习了“州”字，老师让同学们组词，同学们组了“朔州”、“忻州”、“霍州”就没有词了。虎子“杭州”、“徐州”、“福州”、“苏州”一口气组了十多个，让老师惊叹不已，一时间成为学校的美谈。

可能每个孩子都有一大堆可爱的故事，成为他们的父母日后美好的记忆，历久弥新的回味。虎子刚上学的时候，经常看到迟到的小朋友站在教室门后喊报告，然后在老师答许后回到座位。虎子羡慕不已，一天早上，上课铃声响了，虎子磨磨蹭蹭不进教室，等老师进了教室也喊了声报告才进去。

呵呵，我们的虎子，就是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二）

昨天晚上爬格子3点多才躺下，今天是4月12日星期天，我一直睡到中午12点半，迷迷糊糊中，只听到妻子吼吓虎子的声音，似乎是在责问虎子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以前每当这时，我总是下意识地接过话茬，声音高出妻子几个分贝，打断妻子的语权，压过妻子的气焰，装模作样地厉声骂儿子：你怎么能这样，不听妈妈的话。起初，妻子很高兴我帮他出气，教育儿子的不听话。有几次，妻子甚至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在说：至于吗，我只是教育教育他，你怎么能这样骂儿子，狼牙虎爪的。每当这时，妻子不仅停止了吼吓儿子，而且有几次还和我挤眉弄眼，让我不要过份。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不习惯妻子对虎子的磨磨叨叨，别说虎子承受不了，我也感觉烦，孩子毕竟是孩子，他需要教育。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教育方法都是很自信的，我相信自己，更相信虎子，在他的身上，集中了纯洁、大方、善良的品行，聪明、睿智、内涵的思维，处事不惊、不与争锋的器宇，我是多么的爱你，虎子。可是后来妻子发现我雷声大雨点小，醉翁之意不在酒，恍然大悟，明白了我是在护着虎子。就埋怨我护着虎子。可是今天不一样，我突然的醒来，边穿衣服边喊“虎子，你进来。”话语中硬气十足，不容迟疑。虎子像往常一样，也许是为了躲避妻子的骂，规矩地进来了。

我不像以往那样大喊大叫，表情严肃地问：“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虎子抬起头看了看我，低微地说：“我耍去了……”声音拖拖拉拉的。

“到哪里耍去了？”我的声音紧迫而有力。

“张中正家。”张中正是虎子的同学，贪玩。

“张中正家号码多少？”我问。“你说——”妻子在旁边补充道。

“……不知道……”虎子不愿回答，有一种情况是虎子根本就没有去张中正家玩，我想。

妻子忽然想到了张中正前几天在他姥姥家与虎子通过电话，于是在电话上翻阅了起来，经过几个电话询问，终于调查清楚虎子根本没有去张中正家玩。

“去哪里了——？”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火-车-站-广-场-耍-去-了-”虎子可怜巴巴的。

“那为什么不说真话？耍什么了？和谁耍了？”我急促又不失威严地问。

“和三、四年级的几个孩子。”虎子不敢抬头。

“耍什么了？耍了一上午吗？”

“耍纸片（圆形的有卡通图案的硬纸）”

我真希望这是真的，如果孩子真的是出去玩，那我多么冤枉孩子啊，我现在的表情肯定凶形恶煞，虎子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爸爸这个样子，平时，爸爸在他的心目中，是那样的和蔼可亲，成为自己的庇护伞。但虎子的表现那样的令我失望，他在撒谎。我把他带到宽敞的客厅，一股弄不明白誓不休的架势。

“你上网吧去没有？”妻子终于替我说出了这句话。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误会啊。

虎子本能地皱着眉头提高了嗓门，说“没有。”

“走，咱们去车站网吧见见老板，看你去没有。”妻子瞪着眼睛，俨然想一个法官。我都没有勇气再问虎子了。

“不去。”虎子突然大声地说。

一切都清楚了，妻子仍拉着虎子说“你走，你走。”虎子缀着茶几不肯放手。

我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你去了没有？”

“去—了—”虎子哭了，他彻底崩溃了。我也崩塌了。我突然地扑过去，双手抓住他的两肩把他提起来，又按倒在沙发上，在他的背上狠击，在他的腿上狠踢，脱下拖鞋在他的两肩狠打，然后又把他从沙发上拉下来，推倒在地上，我知道孩子是经不起折腾的，所以放慢了节奏，放缓了用力，但我又实在不能接受他这样，所以再次击他、打他、踢他……虎子两手着地，哭着，腰背弯弓，我边打他边喊“再去网吧吗？”虎子边哭边愧疚地答“不—去—了。”我伤心地问他“你对得起爸爸吗？”虎子哭着答“对—不—起。”我心里反复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问虎子，也是在问自己。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最后，我终于停下，高声喝道“写作业去。”虎子哽咽着，规规地坐在茶几旁，拿出作业，开始写了起来。

我参与公司在外地的一项资源整合工作，长期在外，这次回来，在家待了近一个月，发现虎子变了，不是那么的爱说话了，心思都集中在了电脑上，放了学第一件事不是脱衣服，洗手，而是迫不及待地把电脑开了，在电脑启动的间隙洗手脱衣服完成妻子的要求。而且作业也很少，常常说没有作业，一头扎进游戏里，而每当快上课的时候，又忽然地想起还有什么作业没有完成，草草完成。就连吃饭的时间都是再三催促，还得大人给盛好后端到电脑桌上吃。我逐渐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痴迷网络最后堕落甚至走上犯罪道路的少年不再少数，这些镜头画面忽然地挤进我的思维，我决定不能这样任其发展了。我循序渐进地要求他改变陋习，回家脱衣服、洗手，吃饭要和大人一块吃，一直问有没有作业，最后，我干脆杜绝他玩游戏，看动画片。虎子变得片言少语，我很亲昵的动作他都懒得回应。看着虎子满腹心思又无所事事的样子，我感觉到自己束手无策。虎子和我“兄弟般”的关系在瓦解，我的快乐教育法走入了低迷。“处事不惊”也许是麻木不仁，“不与争锋”也许是不求上进，我开始重新看虎子，认识虎子，他，变得那么陌生。

虎子写着作业，像以前一样，遇到不懂的题让我帮助指导。这是一种迷惑大人的假象还是一种决心改错，迷途知归的表达。我相信虎子是诚心的，他，原本就是个诚实的孩子。虎子中午和我们一起吃了饭，这是我回来一个月以来虎子和我在饭桌上呆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吃饭期间，虎子有些咳嗽，我给他端了一杯水，虎子听话地当着我的面喝了下去。饭后，虎子上了床，不一会儿，竟睡着了，他是从不午休的，这是第一次。妻子也有些心疼，给虎子盖上了被子。虎子睡觉的样子一如以往可爱，秀气的脸、微闭的嘴唇，落幕的眼皮圆融而静谧，露出长长的睫毛。看着虎子那可怜的样子，我心里难受极了。我不由得感叹，这一年走的，我把虎子耽误了。孩子的启蒙老师是父母，孩子学好学坏父母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人父者，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在网上经常看到那些沉迷网络的少年，有的杀死亲人，有的脖子僵直不能弯曲，有的网络咖啡座内赌博,欠债后逃走，有的为了筹钱上网成了劫匪，网上还有这样醒目的标题“少年沉迷网络百万也难治疗”。想到这些，就感觉不寒而栗，孩子的未来我是给设计过的，绝不是这样一个结果。下午四点多，单位领导给我打电话，让我去A地，我意识到自己就要走了。我没有想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与儿子告别的，我非常的懊悔，我怎么可以那样的打虎子呢。我还有许多话要对虎子说，没有成形的计划还在酝酿中，和儿子“朋友”般的关系还要修补。

我必须晚上坐9：20那趟去西安的火车。我在家的时间只有不到四个小时了。我多想和虎子面对面进行一次促膝长谈，虎子下午一直睡着，恬静的脸庞一如以前，我不想打扰他，下午，我一直在卧室与客厅间徘徊，没有叫醒他。我和妻子说：肯定屁股上黑青了。妻子埋怨我：你不该下手那么重。我叮嘱妻子晚上看看。我又叮嘱妻子：慢慢教育吧，不能着急，首先让孩子感觉到父母爱他。这次妻子很认同我的看法，还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和妻子一直沉默着。我还给虎子写了份《课外生活制度》。晚上六点，虎子终于醒了，也许是不敢面对我们，他躺在那里仍不下床，似睡非睡。妻子说：虎子，下床吧，睡了一下午了。虎子顺从地下了床。我把他叫到另一个家，关闭门，就我们两个人。我说：虎子，千万再不能这样了。如果你再上网吧——说到这里，我语塞了，我不知该用什么话语说明它的严重性。我思索着——“爸爸就对你彻底失望了”，不行；“你就让爸爸太失望了”，不行；“你就太对不起爸爸的一番苦心了”，也不行。最后，我说：不要让爸爸失望。我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他也闪烁地看着我的表情，“嗯”了一下。我下贱地说：你脱掉裤子。虎子会意了，迅速地把裤子褪到脚腕子上，并主动地转过身去，虎子那修长、极富弹性的腿展现在我的眼前，回来一个月，我一直要求虎子和我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我清楚，孩子12岁了，这样搂着孩子睡觉的机会不多了。我在虎子的腿上仔细地浏览了一遍，还好，没有发现什么大痒。我把下午给他起草的《课外生活制度》又口头重复了一遍。七点，央视八台《郑和下西洋》开播了，已经50多集了，我和虎子一直在看，我想让他了解一些历史知识。按照《制度》规定，虎子这个时间应该是网络上看远程教育了。我没有强求他，我说：可以看完《郑和下西洋》。于是，虎子认真地看了起来。

晚上八点半，我和妻子说：我该走了。我又和虎子说：虎子，爸爸走了。虎子“嗯”了一声。我满腹牵挂地离开了家门，冲进了夜色。

（三）

来到A地，地方政府资源整合的步伐在停滞了近半年时间之后又重新启动，公司征得两个矿井，机遇的不期而至再次点亮公司上下的希望,重新焕发出同事们的斗志，各部门积极为下一步的整合做着前期准备工作，收集资料，考证调研，起草方案，忙碌的身影在办公区穿梭，大家脸上写生机，心下是欣喜。我却高兴不起来，虎子是我朝朝幕幕、时时刻刻的牵挂。

当白昼的喧嚣逐渐散去，夜色弥漫天宇，我经常捧一杯浓茶独坐电脑桌前化解一天的辛劳，偌大的办公室荧光倾洒，音曲环绕，虎子的照片幻灯映现，记忆之门就缓缓开启，虎子童幻般向我走来……

那是1998年农历9月15日中午2点，在我的焦急等待下，虎子降生了，他的第一声啼哭，美丽了妻子的伟大，感动之余，我的心中荡起一片温磬，我的肩上陡增一种责任，那就是好好善待妻子，珍惜我们爱情的结晶——我们共同的小宝宝虎子。小时候的虎子，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憨态可掬。妻子在虎子身上，总是表现的很大方，衣服变着花样穿，玩具隔三差五买。从嗷嗷待哺到姗姗学步,从呀呀学语到第一声呼唤,虎子的每一步成长都凝结着全家人的爱和期待!

那些年，企业不景气，我和妻子双双待岗在家，尽管生活拮据，但由于虎子的存在，我们从未感到寂寞。在我的概念里，孩子就是全家的希望，就是全家的未来。如果孩子得不到良好的发展而误入歧途，我绝对不能原谅自己。我甚至未曾有过这样的假设，因为我从未怀疑过自己培育孩子的能力。我小心翼翼的经营着这个家，我祈愿着全家人身体健康，和睦幸福，我期盼着虎子健康成长。如果为了自己的前程耽误了对孩子的教育培养而导致他们走向平庸，我宁愿放弃自己的前程。从虎子妈妈怀孕期间，我们就精心地展开了对孩子的教育攻势。听轻音乐是每天必须的课程。孩子降生后，我们从书本上学到了许多早期教育的知识，并付诸实践。家里的墙上、玻璃门上到处挂着贴图字画，床上、沙发上散落着启蒙教育的图册，我们不错过每一次教育启发虎子的时机，有意识地带他到户外参加我们的行动，让他及早认识这个陌生的世界。在我们的倍加呵护和精心教育下，虎子长到三四岁，已经出落得俊秀不凡，活泼可爱, 脑子也变得聪慧开阔，经常向我们提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虎子的出色表现和出众外表给我们一家人增添着欢乐、幸福和骄傲。

由于环境的局限，虎子学龄前教育是在一个私立小学校度过的，100多名学龄前儿童仅有一个高中毕业的矿工家属带着两名待业青年管理着，劣质的教育和参杂着人情世故的环境曾使我们非常沮丧，也让虎子上进的心灵遭受过无情的打击。记得那是第一个儿童节，虎子参加了一项三人小合唱活动，他嘹亮了歌喉、投入的表情，加之上天赋予的帅气，博得了家长们真诚大方的掌声和窃窃私语的赞誉。台下我的母亲——虎子的奶奶，高兴的乐不可支。活动中最后一项是发奖，有考试成绩奖、进步奖、鼓励奖。但在众多奖项中没有虎子的奖项，虎子眼巴巴地看着同伴们上台领奖，焦急地等待着老师念出自己的名字，母亲看着虎子的情绪变化，难受的和孩子承受着同样的痛苦。母亲急中生智，在发奖的间隙走到老师跟前，难为情地和老师商量给虎子也发上一份鼓励奖，自己掏钱，其实就是一个文具盒或者一打铅笔，老师很原则地拒绝了。直到最后也没有念到虎子的名字，虎子终于难耐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哽咽得几度吐了出来，那位老师在几位家长的怂恿下，拿着一个文具盒不好意识的过来给虎子发奖。但虎子把手攥的老紧，不肯接受，虎子展现出一个孩童难得的自尊心。后来，听母亲讲，那次发奖，其实大部分都发给了家长与老师亲近的或者矿上大小官员的子弟。听着母亲难过的述说，我差点掉下眼泪。我鼓励虎子努力学习，下次争取。虎子瞪大眼睛问我：那为什么伟伟也发奖呢？伟伟是班里最捣蛋的一个学生，他的爸爸是矿上一个走门串户搞维修的电工。面对虎子的疑问，我无言以对，我无法向虎子解释这个复杂的世界。看着虎子迷惑的眼睛，我甚至在瞬间产生了一定要当个官欲望。

爸爸拯救你，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