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赵姨

一：

推开一扇窗，溢出满街花香，她映着阳光，有些沧桑的脸庞在阳光中仿佛生出了光晕，迷幻，耀眼。

整齐的发髻，简单的素衣，但却让人感觉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历经岁月，满怀故事，淡然优雅的风姿，与美艳无关，只关风骨。

每每她走出来，这条小巷仿佛都溢满了花香和岁月的香醇。

赵姨在这里住了五年，小巷里的人知道些赵姨的故事，又不全知道，每每因为她不像这个年代和这条街走出来的人而被人们关注。

赵姨仅三十多平的房子拾掇的利落干净，还摆了花架养了好多花，四季之中总有在盛开的花朵，努力从小屋里摇曳出香气，散播到屋外乃至小巷深处。

周围高楼林立，赵姨她们这一排平房显得突兀破败不合时宜。赵姨的房子早前有个院子，后来院子违建被拆了，只剩两间小屋，房子之前是出租出去的，租客来来走走换了好多，直到五年前赵姨回来，很多人才知道房主其实是她，从此这接地气的小巷多了一个似乎有点仙气的赵姨。当然这仙气不是奢华炫目，而是沁人心脾，幽兰芬芳。

小巷赵姨

赵姨在街道文化馆帮忙，她只是负责整理街道报名活动老人的资料，每每只是笑笑，简短寒暄下，话并不多。

据说赵姨年轻时冷傲美艳，却嫁给一个后来被收了大牢的江湖混混秦建枫，所谓混混是因为做过些投资倒把的生意，打架滋事却总比生意多，他始终不是大哥，然而却深得兄弟们的敬重和信任。后来有的兄弟单干，下了海，经了商，发了财，回来不拜大哥也要问候下老秦。谁也不知道赵姨为何跟着老秦，那感觉就是一个娇媚的杨柳叶搭了一块野牛排。人们看久了倒也和谐。关键赵姨从不管旁人的闲言碎语，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操心着秦建枫惹事的性子。

老秦后来因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进了大牢，赶上严打，判了无期，有兄弟还在赵姨面前哭天抹泪赌咒发誓要照顾老秦的父母家人和赵姨。赵姨只是掉了两滴清泪，打发了兄弟，离开了这里。这一走就是快二十年，五年前孓然一身回来。很多老街坊都已搬了家，认识赵姨的没几个。

赵简芝在么？一天午后文化馆来了一个中年人。

赵简芝？没这人。门房连忙摆手。

门边晒太阳的老街坊说，赵简芝就是赵姨啊。你等会，她可能过会来。

一会赵姨徐徐走来，看到中年人，面色复杂中焦急。

李辉，你怎么来了，是老李有什么事么？进来聊。

中年人苦着脸跟着赵姨，没等进屋就嘟囔，我爸最近可不好了，你看你最近手头方便不，他那病还需要钱。

两人进了屋，一会中年人在屋里疾风暴雨的大声咒骂，大意就是他爸这辈子被赵姨男人毁了，现在要钱治病，要负责到底之类。

老街坊和看热闹的人嘀咕，这是当年老秦打伤那人的儿子，听说当年为了减刑已经赔了不少钱，赵姨后面还经常去探望，这债不是已经还清了么。

听不到赵姨的声音，一会两人出来，看不出赵姨生气或局促的样子，中年男子手里捏着一打钱，在那嘀嘀咕咕对金额不满，赵姨不卑不亢的说：小李，以后不用来找我，找我也没钱，该赔不该赔的，我已经按承诺还完了，今后再来，警察局见。孩子，送你句话，你爸当年的伤是需要你照顾的，但不是你的摇钱树。

赵姨说完扭头走了，中年男子愤愤离去。

小巷赵姨

二：

文化馆宋姨赶了来，她和赵姨曾经是好姐妹，听了经过，义愤填膺，和老街坊说起赵姨当年为了给老秦减刑，借了好多钱给受伤这家赔钱，后续还时不时去探望再给点资助，外出多年也是为了打工还债，这家儿子拿了钱也不给父亲养病，全挥霍了，拿赵姨当提款机了。

赵姨有那种阔太太的气质，让人总觉得她应该有阔太太的家底，所以后来李辉还来了几次，赵姨一向温婉的人也真叫了警察。后来李辉没再来，只是有一次看到赵姨推着一个轮椅，说上面坐的是老李，很多人不明白赵姨为何还要带李辉父亲过来，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赵姨傻的，有说赵姨其实看上了老李，甚至有说赵姨当年和老李就有私情，所以老秦才打了老李。

赵姨并不和谁解释，也并不因此少了在素雅中打扮自己，依旧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见了街坊，笑笑，倒是街坊看见推着老李的赵姨，一脸尴尬。

后来就没见老李再来，说是人没了，然后赵姨也连着好几天没看到，这天，文化馆宋姨来看赵姨，以往整洁的房屋布满灰尘，赵姨迎进客人，就半倚在椅子上，一副无力的样子，桌上有些干粮，看着就这样凑合过了几天，宋姨问：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赵姨沉吟下，说：我这是心病，老李走了，医生说毕竟和他当年的伤有关系，好在我趁他精神好带他在这又看了看，在这长大的的老李也就心安了。

宋姨说：那你还有啥心病，你不要老想着以前的事，以前是老秦不对，我也对不起你。

赵姨摆摆手示意宋姨不要再说：不是因为这些，我这个人，分得清，就像老李的儿子不是东西，但老李我还是要对的住。你和老秦当年的事是老秦的错，他也害的你一辈子苦啊。你以后照顾好他。

宋姨有些奇怪，心说老秦减刑出来也不该我照顾他啊，她想，大家都以为赵姨苦等老秦这么多年，还为他还债，这老秦一定对赵姨情深义重，只有她知道，当初老秦老家还有妻女，和赵姨好了以后又鬼迷心窍得和她好过一阵，她那会年轻，那个年代也不那么重物质，就觉得老秦仗义爷们，一言九鼎，青春迷恋的感觉让她不惜背叛自己的姐妹赵姨。老秦这么在乎信义的男人，一个对兄弟两肋插刀的男人，对最爱他的女人赵姨却是辜负了，在她心上刀枪剑戟的捅，其实老秦并不知道赵姨的感受，他知道赵姨疼，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疼，他不知道女人因为懂得和爱可以承担多少，他幸亏不懂，赵姨觉得他要是懂，还这么伤她，那就无可原谅了。

宋姨其实也不懂赵姨，关键是，她心里觉得，这么多年，赵姨帮老秦还债还照顾他老家的孩子，不值得。宋姨想着，说，你不容易啊，你说你图啥。

赵姨笑笑：说，其实我什么都明白，我早就知道他以前的事，可我那会不敢和他说，怕一说，他就真走了，到后来和你，等我知道了，接着他就出事了，我哪有时间去恨，只能去帮他收拾烂摊子，他这辈子，一个义字对兄弟，做事像个爷们，也就在那个年代，现在义也留不住兄弟，那会其实也未必，你知道当初他被重判其实也是兄弟坑了他。他不懂女人，不懂爱，但我懂，他知道我懂他，这就够了。

宋姨心情复杂的走出赵姨家，她也不懂赵姨，不懂她那什么懂不懂的有什么重要的，值得为一个男人如此一辈子。

三：

隔了几天宋姨却发现赵姨搬走了，她打电话号码也换了。她不知所以，直到一年以后，老秦终于等来刑满释放，监狱打来电话让她去接人，理由是老秦填表的配偶是她。

从监狱接回沧桑憔悴的老秦，他黯然得和宋姨说，简芝后来去看我，我都不见她，希望她能死了心改嫁，其实我和她连个结婚证都没有，我对不起她，希望她离开我能幸福点。后来有阵子我生病感觉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也还真想看看她，但也想让她断了念想，让狱警给她看了我的资料，我配偶写的是你，从此她就再也没来。

赵姨在另外一个城市，不再那么素雅洋气，人少了许多精神头，她心里觉得老秦不懂爱，但她没想到老秦心里最挂念的是宋姨，资料配偶填的是她，那就默默祝福吧，唯有离开，成全老秦。

老秦不懂爱？赵姨不懂老秦？还是老秦不懂赵姨？还是世界不善待道义？

人生百年，难得糊涂，难得懂得。

这世界，好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