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腐是我们北方的一种很民间的豆腐,应该说它是大豆腐的半成品。
我小时候每到秋天,我妈就会和我的几个婶婶相约去离家二里地的窑厂拉(四声腊)小豆腐,窑厂就是做民房上边的小灰瓦的地方,那里有豆腐坊,一个豆腐匠,一头拉磨的馿,一盘石磨。
我妈头几天就会把黄豆挑选干净,头一天把黄豆泡好,泡黄豆也是技术活,妈说用凉水把黄豆泡上,掰开黄豆里边有针鼻那么大的眼,说明黄豆泡好了,可以磨豆腐了。
一般的时候,妈和几个妯娌会每人泡一升(五斤)黄豆,磨出的小豆腐就能吃一段时间,一年当中就这个季节做小豆腐最好,刚打下的新黄豆,深秋初冬,天一天比一天凉,磨好的小豆腐生着做成海碗大的团,放外边冻上,想吃就拿屋里化上,用秋天刚腌好的咸葱炒了,是餐桌上不可多得的美食。
只是磨豆腐是件苦差事,石磨可以随便用,磨豆腐的馿不能随便使,因为馿已经起早为队上磨了豆腐,只能趁着馿白天歇着,自己抱着磨杆磨豆腐。
妈和几个婶婶就是要轮班推磨,石磨又大又沉,磨坊里又冷又暗,倒是妈妈和婶婶的到来给这个寂静的磨坊添了许多生机。
她们谈论着自家的孩子,收成的好坏,磨好一家,她们趁机歇歇,接着再磨下一家的。
那个磨坊我去过,不过我去时是春天,家里请人帮工作活,妈派我去称干豆腐,从家里出来,走过村口,过一片稻田地,小路挨着有往稻田里淌水的流水沟,流水沟旁边有一池塘,池塘里有青蛙,有蟾蜍,还有一种绿色的小蛤蟆,我们都管它叫天老爷小舅子,还有刚刚孵出的小蝌蚪,池塘里有香蒲,顺手采几个蒲棒玩,伸手捞蝌蚪,使劲跺脚走路,吓得路边的青蛙赶忙往池塘里跳。
太阳斜过磨坊的屋顶,妈和几个婶婶各自拿着磨好的小豆腐,擦擦额头的汗水,有说有笑的往家赶,家里有等着吃饭的一大帮孩子,有收工回来的男人,还有饿了一天的猪鸡鸭鹅,她们一个比一个走的快,她们把推磨剩下的力气又用在回家的路上。
多年后我到城里打工,在饭店后厨刷碗,店里有小豆腐这道菜,用打包盒买回来,妈妈按着原来的做法,做了一大碗,看妈的表情,还有刚下去一个小坑的碗,就知道不是早先的味道。
妈说,不是石磨拉(四声腊)的,太细了,她用石磨拉的是颗粒状的,她是拉完生着用咸葱炒的,这个是蒸熟的,后来我又买了生的,妈炒了,说还不是原来的味道,是妈妈的味蕾发生了变化,还是食物发生了变化,我想应该是妈妈没有参与整个制作过程,少了磨坊里的欢声笑语,少了推磨的妯娌。
今年秋天,我在早市也买了小豆腐,如法炮制,吃着装在精致瓷器里的乡野小豆腐,怎么也吃不出妈妈推磨磨出的味道,看着这盘外表相似,内涵全无的小豆腐,感慨万千,即使是我能完全复制了,也不会再有往夕昔的味道,因为少了那个为我们制作吃食以及和我们共同分享这种美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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