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亲因支原体感染导致得了肺炎,又因为之前的高血压没有吃完控制,所以又引发了中风,脑血管堵塞。
父亲自周日住院以来,病情逐渐好转,今天早上胃口也很好,白天被电视上的音乐节目激发了唱歌的"瘾"。父亲平时休息的时候养成了在快手上唱歌的爱好,茶余饭后总要直抒胸臆,歌唱一番。如今只能临渊羡鱼了。
(二)
晚上和父母聊起本次他发病到做出住院的决策,他都是如何考虑的,用当下的流行术语来讲"做个复盘"。
父亲在乳业制造工厂打工,上周六照常上班,没有发热,也没有咳嗽。下班后就觉得浑身乏力,爬上三楼的楼梯,感觉到胸闷,浑身发冷。他以为自己着凉了,就睡觉了。母亲做好晚饭他也没吃,继续睡觉。晚上九点钟他起夜,结果栽倒在床边,浑身瘫软,他笑着对母亲讲自己动不了。母亲以为他开玩笑呢?让他躺一会休息一下,别是刚才侧睡把腿压麻了。
父亲躺着休息了一会,又恢复了体力,自己起来去了洗手间。睡到晚上三点,父亲感觉胸闷,喘不过气,浑身乏力,这时候他意识到要去医院了,休息一下好不了的。
于是母亲起床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母亲要第一时间跟我打电话,被父亲劝阻了。"孩子在睡觉,大半夜的,别让他起来跟着干着急"。母亲给我打了微信视频,没接通;又给我老婆打了两个微信视频,也没接通。于是母亲带着父亲出门,在马路上拦车去医院。
从房间出来到马路上这一段距离,母亲应该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一直到早上七八点,我跟老婆起床都发现了未接到的视频,我第一时间回复过去了,也没接通,因为我知道父母手机离开房间就断网,以为他们已经去上班了,想着晚上再跟他们视频。
(三)
周日上午九点多我去了图书馆,写了点东西。十点半左右准备乘着天热跑步,然后回家洗漱做饭。这是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父亲已经住院,有些手续他们还处理不了,需要我去医院帮他们解决。母亲讲的不清不楚,父亲接过电话跟我讲,我听到父亲的声音已经不清楚,明显感觉到口齿生硬。
我迅速做出了决定,给老婆打电话让他给我定最早的高铁,准备行李,我回家拿证件行李就走。
回家路上,我害怕,恐惧,免不了胡思乱想。因为我爷爷奶奶,他们都是五十岁左右去世的。我大伯,大姑,都是刚过六十,就突发疾病,瘫痪在床,不久就离开人世。我担心父亲也是如此,但是之前体检又没查出什么遗传病。父亲身体健康,有点高血压,医生开了药,吃完后也没再去复查。
害怕没用,我只能自我安慰,做最坏的打算,做好一切准备。情况不清楚之前不告诉两个姐姐和老婆,免得他们跟着一起干着急。大姐一家在宁夏,二姐一家在新疆,距离太远,说了只能让他们跟着担心。
老婆准备跟我一起去,我劝阻了,不知道具体情况,她跟着去今晚还得连夜赶回上海,没必要。
老婆听了我的话,没跟着我去,给我赚了笔钱,我没收,但是感受到了她的支持。
(四)
我一个人高铁接驳地铁,从上海虹桥赶到金华人民医院,前后不过三四个小时。
见到父亲第一眼,我感觉到情况不容乐观。医生跟我讲了初步的诊断,结果无法保证,只能根据住院恢复情况来看。我给父亲办了住院手续,带他去了病房。父亲右手无力,右脚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行走吃力,上洗手间需要两人搀扶。
当时我更害怕,担心父亲以后就跟大伯晚年一样,先是半身不遂,后来失误,失智,接着瘫痪在床。
医生说第一天的恢复很重要,他们最担心病人第一天晚上半夜发病,或者第二天早上发病。要多喝热水,降低血液粘稠度。晚上我就给父亲不停和凉白开,水喝多了,尿液也多,父亲又行走不便,前半夜父亲都没睡觉。后半夜水也没怎么喝了,父亲睡得安稳,我胆战心惊。
第二天早晨,父亲气色好多了,但是右边的腿脚依然无力。医生查房,讲了一些检查的结果,基本可以确认,支原体感染导致肺部炎症,又引发了脑血栓,住院观察,具体结果还得看具体的恢复情况。
第二天下午我给父亲买了夜壶,多喝热水也不用大费周折的去洗手间了。情况好转,我也逐渐不再害怕,不再慌张,办理各种手续,证件。居住证,异地医疗备案。
(五)
今天星期二,父亲恢复的更好了,脸上有了血色。胃口也好,精神也好。跟同病房的病人,家属,大家都熟络起来了,也聊聊天。
这时候我们注意到,住在中间病床的一位老人精神矍铄,到饭店了就自己去食堂吃饭,早晚自己洗漱,没看到有家属陪,每天晚上六七点中女儿过来看一眼,今晚带了他的外孙过来,小外孙咳嗽不止,她妈妈就匆匆带着小孩离开了。这位大叔是57年生人,今年五岁68了,比我父亲大8岁。他身体情况看起来就比我父亲好,无论从体重,还是面部情况来看。大叔是东阳人,据他说自己常来医院,都是小毛病。
靠窗病床住的是1937年出生的一位老爷爷,今年都88岁高龄了。他躺在床上,脾气很坏,声音不小,指示自己同样七八十岁的老伴伺候他。老奶奶是1945年生人,同样声亮如钟,看着就硬朗。他们是本地汤溪人,儿子,女儿,孙子轮流来看,每晚都有子女来陪护。
我的父亲65年生人,省份证上登记的是64年。所以准确的说我的父亲还没过60岁呢。我母亲是67年生人,他们都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尽管他们前半生作为农民,现在作为农民工,从来都没有退休一说,不劳动就没有收入,就不能够维持生计。
(六)
我刚结婚,在刚过去的年末。父亲和母亲还沉浸在我结婚的喜悦之中,他们还想着给我带孩子,要帮助我们减轻生活的压力呢。
在病房,我看着护士给父亲扎针,父亲静脉曲张,瘦骨嶙峋的手臂,血脉凸起。看着同病房大龄病人的状态,我突然意识到,同样的六十岁,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即便同样是农民,同样是农民工。
父亲前半生是黄土高原陇东大山里的农民,因为爷爷奶奶去世的早,他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娶妻,养育子女,在黄土地上挥洒汗水,浇灌生活的希望。进入新世纪以来,他又去西北各地打工,先是在砖瓦厂,都是用力气挣辛苦钱,后面又去钢化厂,同样是下苦力,卖血汗。我们姐弟就是在父母的劳动供养下,才能不用担心学费与生计的完成十年寒窗,最后通过高考走出大山,希望改变祖祖辈辈在艰苦的自然环境下辛苦谋生的生活。
16年我在杭州从大学毕业,确定留杭州工作。二姐已在金华教书,18年我把已经回家又重新务农的父母接到金华,他们又重新成为乳业工厂的农民工,19年二姐和同位教师的姐夫决定同去新疆工作,他们带着刚满月的孩子驾车就走,此后父母就一直在金华。
23年6月,我决定结婚,与爱人结束异地恋,我从杭州去了上海。23年最后一天,我举办了婚礼,父母一直不催我结婚但早就十分焦虑的心终于放下了。母亲为了参加我的婚礼,辗转坐车去我岳父老家安徽,晕的天昏地暗,父亲也有轻微感冒。婚礼匆忙开始,圆满结束,2号我们各自返回。
(七)
我的爸妈我知道,就如同他们了解我一样。我知道他们全心全意的爱我,为了我能够忍受一切苦难。但是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的父母60岁了,但是他们六十岁的年龄对应的是当下大多数七八十岁人的身体状态。在年轻时代他们的过度劳动,身体早就透支了,所以我以前规划的,他们可以健健康康,硬硬郎朗的活到70岁,甚至80岁,那时候我的孩子至少也已读大学了,这时候我再回老家给他们养老。
今天当我看着父亲的双手和手臂,我再看看隔壁病床大父亲8岁大叔的双手,的确不可比。
人的出生无法选择。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而更多的人,历经千辛万苦大概率也只能倒在去罗马的路上,后辈踩着肩膀继续前行,或许才能远远望见罗马城。
我想起了两句话,一句话是"我努力了20年才有资格坐在你的对面,与你同饮咖啡"。一句是"凭什么你要用十年寒窗抹平我们三代人的努力。"
自强自立固然令人钦佩,自怨自艾大可不必。但是天生好命,天赋异禀我们不得不承认。
就像我父亲,他60岁身体就和城里七八十岁老人身体一样,或者更不如,无他就是因为他年轻时代劳力,吃苦,生活太过艰辛。
就像我,既然选择了出走,选择更好的地方生活,就不得不承受如此压力。两个姐姐远在千里之外,我只能自己扛着,也必须扛着,父母当面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缴纳罚款,就是需要一个能顶天立地、也要能够出人头地的男子汉么。
想起《李斯传:流血的仕途流血》中的故事。自己选择的道路,血流干也得走下去,子子孙孙坚定的走下去。
活下去,选择更好的道路,努力地活下去。努力活的更好,努力让自己的后人活得更好。人类就是这样生生不息的。
走出去,勇敢的走出,勇敢的追求。追求更好的生活环境,创造更好的生活,奋斗更有希望和前途的生活,中华文明也是如此才能绵延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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