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喜
没有人喜欢去医院,但不得不去。我在医院里遇过一个女孩,因为年轻,别的什么称呼都不合适。女孩,这两个字饱含了她的全部,比如脸上丰富的胶元蛋白,身体的曲线,以及虽然廉价却穿得很好看的衣裙。
那时我定期要跑一趟医院,我们看病的科室相邻,巧的是,预约的时间也差不多。常常,不是我坐在椅子上等待前面3、4、5号病人看完,就是她先来,眼睛盯着叫号屏。有一次,我们对视了一眼,在此之前,我以为她并不晓得我的存在,以及和她相同的预约时间。但她对我微笑一下,我就知道了,她留意我,就如同我留意她一样。也是,在医院里,如急流穿梭的病号群体,这种相同时间段相邻科室的相遇比一年一季大马哈鱼洄游遇到棕熊的概率要低太多。
但也仅止于此。我没有主动招呼人的天性,看上去,她也不擅长。那之后,我们虽然见面,但谁也不再多看谁一眼,我刷手机,她依然盯着叫号屏。
直到有一天,给我看病的医生被另一个科室的医生临时叫去开会,我惦记着会议拉长了我的就诊时长,便起身往另一个科室探看。正巧是她坐在诊室里,也是一脸无奈地面对空荡的办公桌。
“开会去了?”我指指办公室,她见是我,眼睛微微一亮。
“怎么会看着病人一半跑去开会。”她看似责备,语气却是毫无底气的妥协。我也一样,在这里,我们都是弱势群体,谁也不敢高声。而相对于我们后面更焦急的病号,这时候我和她的等待反倒显出很多优势,毕竟,医生来了,带着或多或少的抱歉心,第一个处理的病案是我俩。
“是啊,总要请假。”我不知道她要不要请假,但请假这事摊在任何一个不得不来看病的人身上都是比紧跟牙痛还要难于人言的暗疾,极易产生共鸣。
她说,“是啊是啊,耽误了许多正事。”
她又说,“比如在伊萨尔河边割草。”
我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她笑出声,“抱歉,我刚在想小说情节。”
我们索性聊起小说来。
“那是什么故事?伊萨尔河。”
“一个成长的故事。”
“四个割草人,其中有一个,他并不知道他让一个女孩怀上了孩子。女孩便常常去给他送饭,她想,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日益隆起的肚子。”
“她说,少年,你必须成为男子。尽管我,是啊,感到很抱歉。”
她说完的时候,医生推开侧门大步进来。是个年青的男医生,虽然眼睛藏在镜片后,嘴巴被白色口罩挡得很好,我仍然能分辨出,他是个漂亮的男生。
我听见隔壁科室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我必须马上跑回去,以保证不被后一个病号抢上。临出门前,我再次看向她,意外的是,她也在看我,对我眨眨眼。
鬼使神差的,我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她左手搭在那里,像半片瓷白的蛋壳。再一瞬间,她已经转过去,面对年青的医生。
我遗憾地跨入就诊的科室,医生已经不耐烦地敲起手上的笔。我忘了告诉她,这是我最后一次就诊。
医生的手搭上我的脉博,像四面密封的空调最后凝成一支短剑,剑刃离我的心脏只有手腕到肩头的距离。她又很快写起写来,笔触在诊断书上刷刷地匍匐前行,就像镰刀推向草茎,把灰与白混杂的世界一寸寸割出来。眼前竟然开阔了。
我突然明白了她为何总是定期就诊,原来,他就是那个割草人。
网友评论
男生可能真的不会察觉,只会觉得女孩又长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