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7期“雨”主题活动。
我们一直以来,想要的,不过是家的那片天,晴空艳阳,无风无雨。
1.
典薇薇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默默看书,还要写评论。
家里,她买的纸质书已经码满了书架的三层,丈夫署峻的书被挤到一角。
从前,他念叨过纸质书贵,典薇薇看过一阵电子书,后来,典薇薇总觉得电子书没有阅读的成就感,就进了图书馆。
已经初夏,天气还是有点凉,现在又开始下小雨,她不由抱了下胳膊,有些后悔早上出门时穿了裙子。她的包里有三本借阅的书,此时正沉甸甸地坠着她的右肩。要回家了,去坐公交还要走一段路,下了公交也要步行一段路,她看一眼时间,赶回家做午饭怕是晚了。雨点越来越急,她用一只手挡眼前的雨,决定去附近署峻的单位开车回家。
那座写字楼她熟悉,以前,署峻会带她来单位,跟同事一起打乒乓球或羽毛球。从去年以来,他没有再叫她来,她也连话都懒得跟他讲。
楼下,她给他打电话,让他把车送出来,他说忙,让她自己进来拿钥匙。
办公室的小张热情地跟典薇薇打招呼,说马上到饭点了,要请署部长和嫂子一起吃饭。
署峻耷拉着脸没说话,小张看看他,看看典薇薇,有些尴尬。典薇薇则接过署峻递过来的车钥匙,对小张说谢谢,借口还有事,转身出来。
“可笑,你还有脾气了。”想起署峻那张臭脸,典薇薇咬牙,眼中带剑,气哼哼地开了车离开。
2.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车里闷,脸有些烧,脸上的毛孔一个个“噗噗”地张开,往外喷热气。不照镜子,她也知道。此时的脸一定很红。因为憋着一口气,不觉得肚子饿。可是,饭还是要吃的,她边开车,边看向路边找饭馆。
“名兴佳苑”四个金字晃眼地闪过,她一惊,“怎么走到这里?”她感到一阵莫名的鄙夷,甚至有些反胃,一股怒火蹿上头。她再无吃饭的念头,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一辆公交车驶入路边的停靠点,典薇薇让道,慢慢跟在公交车后面等,她百无聊赖四处看。
公交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皮红色短风衣的女人,整理一下挎在肩上的坤包,拽一拽风衣领,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带了接待顾客的客服式微笑,脚上的高跟鞋,让她走路时昂首挺胸。
“看看人家,都是自信、自足又开心的。”典薇薇胡乱想着,心冷,脸也冷。
女人朝典薇薇车的方向走过来,她先是看到车牌,马上顿足,再看车内的人,待看到典薇薇的时候,眼睛睁大,面露惊惧之色。女人的反常举动引起典薇薇注意,她仔细看女人的脸,两人四目相对时,女人立即转身往回快步走。
典薇薇稍稍愣怔,大脑空白,只一瞬,她旋即眯了眼,提起嘴角。
署峻刚才的那张臭脸,再次在典薇薇眼前闪过,惹她厌恶。
“等着,我要让你的臭脸再臭一些。”她在心中发狠,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当街撕,会不会很爽?她的手开始痒痒,有种力量鼓动她要试一试。她不自知地握紧方向盘,往自己怀里使劲拉,车挂了空挡,脚却在油门上轰油,转速3000了,她也没发现。
自从确定有这个人以来,典薇薇无数次设想过,她和那人会不会当街遇到?遇到后会发生什么?她会昂头无视地从女人身边走过,还是怒视女人,直到她无地自容?她看过很多相关视频,一般是妻子带着闺蜜、朋友或者娘家人,在当街暴打另一个女人。她很关注视频的留言,风向是一边倒地偏向妻子,个别有不向着妻子说话的留言,都被痛骂痛批。每每看到这里,她就有一种别人为她出气和抱打不平的快感。可是同时,她又觉酸涩。暴力究竟能挽回什么,一段感情,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家?或者相反,是因为绝望,是因为不再奢望什么,想放弃,而用一场暴力来结束一切。
她说不清自己究竟希望什么。或者,自己希望有这样一场攥紧拳头的街头发泄,那样痛快淋漓,会让她有复仇的快感,也或者,她张开双手,放开心中的阴郁,还大家一个相安无事,也给自己重新抓到阳光的可能。
可是,她一直是以要强的形象示人,遇到这样的事,怎么看似乎都像是被别人欺负一般。自己占理,遭人欺负而不还击,还是她吗?她能忍受吗?
公交车驶离,那女人脚步慌乱,匆匆似是逃走的身影失去了刚才的从容。典薇薇心中隐隐有些快意。她发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出汗,脖子往前伸着竟然有些酸。她叹气,自嘲地摇摇头,随即,身体放松靠在座椅背上,松开一只手在腿上蹭擦一擦。她想象,如果女人再狼狈一些,她应该更解气。
女人离“名兴佳苑”越远了,快走到前面一个小区的时候,像是要进去,转弯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看典薇薇的车。像是看到猎物在畏惧猎人,典薇薇有了些胜利者的快感,她决定,戏耍一下这个猎物。
她不怕女人跑掉,她知道女人的家。说来也是可笑,女人的家是她自己“告诉”典薇薇的。
3.
去年“三八”前一晚,署峻躺在床上玩手机,他的手指在操作,一声清脆、戏谑,带着拐弯的口哨音传来。典薇薇知道,那是他让她帮忙设置的电子银行的提示音。
“他在转账,是不是给我的节日红包?”她窃喜,等了许久,未见自己的手机接受到信息。典薇薇未动,眼睛斜睨一下署峻和他的手机屏幕。不太真切,一个不认识的微信头像。
第二天,署峻洗澡时有个来电,他让典薇薇帮他接电话。典薇薇就是那次凭着记忆,在署峻微信里找到那个头像。聊天记录被清空,只有那个微信头像里,女人抬头迎着阳光,一脸自信的笑。典薇薇从微信备注里找到电话号码,回头在号码本里找到备注“李玟”的名字。
那次,典薇薇确定了鬼真的存在,鬼叫李玟。
“她一直都是一副自信的模样吗?”现在想想,微信头像里的女人,确如刚才见到的真人一样,一副自信得意的模样。
“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心中恨恨地想着,典薇薇决定守株待兔。
她的开车技术很好,一双眼睛要看女人的去向,要注意行人,还要找停车位。
终于,在那栋楼旁边,她看到一个车位。三两下绕开行人,侧方位倒车入库,一气呵成。
她下车,抬头看这栋半新不旧的步梯楼,五楼东边窗户内应该有人正在做饭。“有人操劳的家,就会有人闲出事来。”她替这家的男人不值,想骂他无能,可又觉得真正该骂的是别人。
她当初能定位到这栋楼,全凭女人的微信头像和她每天发的朋友圈。头像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变,全部是女人的“玉照”。女人的朋友圈每天也会发照片,辅以文字,典薇薇探秘的好奇心被唤醒。
“又下雪了,好不容易休息,也没办法出门,只有在家赏雪景。”配图是从窗户居高临下拍到的街景,不远处一条干涸的季节河,对面是三栋高楼。放大图片,典薇薇数一数,二十五层高。
“这个十字路口总是堵车。”配图里的十字路口,堵了长长的车队,有行人和穿校服的学生从车中间穿过,图片的角落里是那三栋高楼。
“雨太大了,马上到家了。”配图里,一栋半新不旧的多层楼房,墙上的铭牌上写着“**佳苑,13号楼”。最关键的两个字很模糊。
女人每周日都会出玩,有时发一些跟朋友一起的照片,有时候发和她女儿出玩的照片。
直到今天,典薇薇都觉得自己具有侦查的天赋。上面的所有信息,都来自女人的微信,是典薇薇从自己手机里看到的。从发现署峻和女人的聊天记录被清空时,典薇薇就知道自己成了被防着的人。
她申请了一个新的微信号,搜索到女人的微信,申请加微,没让她等太久,申请被通过。就这样,本该是天敌的两个女人,成为了“好友”。每一次,典薇薇跟女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时候,她会轻蔑地看署峻。女人回消息有些慢,“也许同时在跟署峻腻歪吧?”典薇薇看署峻拿着手机时不时笑一下。
“在干嘛?”她故意问署峻。
“没干嘛。”署峻抬头时,面对典薇薇,笑容已经不见。
“你很忙吗?”典薇薇在对话框问女人,眼睛懒懒地看署峻。
“没忙啥,在跟别人聊天。”半晌,女人回信。典薇薇看署峻又在笑。
典薇薇感觉自己像是只猫,两个脚爪下,各踩着一只耗子。那两只耗子看到同类,有些兴奋,又有些抓狂。在猫的注视下,它们相互调笑玩闹,你伸过来一只脚,它拍一下它的尾巴。它们的距离很近,对方身体上熟悉的气味,那些脂质类的甾体激素让它们的肢体扭曲,能触到对方。它们的距离又很远,虽近在眼前,却因为一只猫的存在,各自只能看着镜子里的对方。它们把自认为最灿烂的生命当做对方的消遣,两个小心脏在相互炙烤着,各自突突狂跳。
典薇薇有时候奇怪,那女人难道都不问对方是谁,谁的微信都会加,跟谁都能聊天?可是从图片上看,又分明长着一双明亮聪慧的眼睛,而且总是笑意盈盈。
4.
典薇薇晚饭后的消食活动,有了方向。她不是本地人,一年前才来到丈夫工作的这个城市。她在百度地图上输入“佳苑”两个字,近处的,她步行过去查看,远处的,她开车过去,全当遛弯。她问人,也按图索骥,在一次陪署峻理发的时候,她拿出那张下雪的照片问一个大姐,大姐认出了那条干涸的小河,告诉她一个河名。
她开始沿河寻找。三栋高楼、拥堵的十字路口、楼房上面的铭牌,当所有这些都对上,典薇薇站在那栋步梯楼前,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一个傍晚。那天,天空阴沉沉得,雨夹雪簌簌地落在她的身上、头上、脸上。天快黑了,来往的人不多,她静静地站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显得很是突兀。身上感觉不到冷,反而是头脑在夹杂冷风的雨雪中清醒的很。
一件案子取得阶段性成果,是该高兴的时候,可是典薇薇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病了,一连三天,高烧不退。在没有雨雪的暖气房里,她裹着被子愣神。
署峻在第二天晚上下班的时候,觉得不得不做点什么了。他问典薇薇要不要去医院,典薇薇摇头,他问要吃什么药,典薇薇没回答。他自己去买了药回来,拿给典薇薇,她没看,没问,直接吃下。
一个星期后,病愈的典薇薇出现在那栋楼房前。她戴上口罩,戴上大衣帽子,上了那栋楼,对照图片,从视觉效果,找到女人应该居住的楼层。
后来那段时间,她偶尔会沿着那条小河散步。小河里已经淌了些水,有几只野鸳鸯和野鸭子出没。
“它们倒是能极快地寻到水气。”典薇薇信步走,她在想,“也不知道,没水的时候,这些野物都藏在哪里?”
那栋楼其实并不远,只不过小河沿地形七绕八绕,拐了好几道弯,让典薇薇感觉自己的侦探天赋打了折扣。
那段时间,在图书馆里,她的阅读方向偏重刑侦探案类,所写的读书笔记都是分析案情的推理逻辑。对比起来,因为对方不断提供线索,她觉得自己的案子太过简单。直到她遇见那男人来取快递。
又是一个傍晚,小河边的芦苇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掩盖了那些水鸟的巢穴,只闻声不见影。典薇薇循着声音沿河而上,不知不觉间又来到那栋楼下。她觉得有些口渴,走进对面楼下的一家小超市买水,老板看到她,用对待熟人的笑容跟她打招呼。
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进来,跟店老板打招呼,说要取快递。老板在货架上找到一个顺丰的快递包裹递给男人,热情地说:“张(章)莺的,老董,又给老婆取快递了。”男人笑着打哈哈,买了一包盐走了。
从女人的照片判断,这个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丈夫。典薇薇付完款,跟在男人身后,看他进了那栋楼,确定了男人走进的那个门。
“为什么是姓张(章),而不是署峻手机里面备注的李玟?”典薇薇皱眉。案情有了新情况,她必须重新找到突破口。
经过观察,典薇薇发现顺丰快递到小超市的时间大概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她在一个周六休息日,赶在十一点来到小超市,超市老板说,顺丰那天换人了,在十点就送完快递走了。第二天,她九点半就在超市外徘徊。看到快递员送完快递后,她拦住了那个一脸懵的小伙子。
典薇薇报上女人的详细收货地址,说快递送错了货,导致物品遗失。小伙子有些害怕,马上打电话联系昨天帮他送货的同事。从两个人一来一往的对话中,典薇薇再次确定了女人的名字,章莺。原来,在公司的业务往来中,章莺也常常跟顺丰快递员打交道,他们相熟。
女人的真实姓名查到,典薇薇又一次感到寒冷。她再找不到署峻的真面。她想起他低头有抬头消失的笑容,想起他面对手机屏幕时的柔和。他藏得太深,典薇薇已经完全不能把他和那个穷山沟里出来的学生重合。
5.
典薇薇看远处女人走去的方向,她懒得追,拐进那个小卖部。
小卖部老板向她微微点头。典薇薇拿了一瓶水,溜到一排货架后面,穿过一排乐事薯片袋子,盯着人行道。
现在是下班时间,章莺回家必从这里经过。典薇薇不确定章莺今天会不会一去不回家。她在脑海中,把一些书本中的可能性过电影,得出结论:一般情况下,或者换做她典薇薇自己,今天中午,都不会回家。可是,章莺头像里自信又傲气的笑容,让典薇薇觉得有五成的把握,章莺会回家。
果然,十几分钟后,砖红色风衣身影过来了。她还是挺胸昂头,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地面,只是,在别人不经意间,她的目光偶尔警觉地看看旁边。
当树变成兔子的家,守株待兔胜算更大。典薇薇绕过货架快步走出小卖部,带起一阵风,老板奇怪地看她。她知道老板必定认识章莺夫妇,当初没有直接向老板询问章莺的名字,一个是,她觉得老板太精明,不会直接告诉她;二是,通过正规渠道得到消息更有挑战性。此时的典薇薇像是一个见到猎物的狩猎者,眼里闪着光,似笑非笑向猎物包抄。
追到女人身后时,已经离那栋楼不足十米,她开口:“章莺,站住。”声音不大,但有力。旁边围着象棋摊子的几个老头听到了,抬头看她两个。典薇薇觉得自己在笑,但是她知道别人看她没笑,她就那样看老头们,象棋摊上就又开始起士、对車。
章莺站住,却没有回头,像个被识破的伪装者,承认还是不承认,就在回身的一刻。
典薇薇转到她面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章莺嘴硬,在典薇薇脸上快速扫过,眼神失去了高傲,暗淡许多,她微微扭头,看向没有人的方向。
“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跑,你家在那边吗?”典薇薇竟然想笑,有一种猫抓住老鼠后戏耍的感觉,似乎跟网上视频里那些剑拔弩张的节奏不太像。
“我没跑。”章莺没看典薇薇,口气已经软了许多。
“认识我是谁吗?”典薇薇再问。
“不认识。”
典薇薇脑了,她一把牵起章莺的风衣领子,向自己家车走过去。章莺猝不及防被扯,高跟鞋七扭八歪,脚下步子乱了。她身体歪斜,没有一点还手反抗之力。典薇薇目测自己的身高比章莺至少高十五公分。这是她的一个特长,只要跟别人站在一起,她就能准确判断出对方的身高,一般不会出错。体重方面,她判断章莺应该跟她差不多重。
“胖得不难看。”署峻有一次看电视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话。当时,典薇薇还纳闷,一向注重形象气质的署峻,怎么会给体重严重超标的女人,冠以这样温和容忍,甚至是爱护欣赏的言辞。
原来,答案在这里。因为一个人,改变了对一群人的看法。
“啪。”典薇薇把章莺按在车的引擎盖上,说:“认识不认识这辆车,没少坐吧?”
章莺张张嘴,脸憋得通红。
“认识不认识?”典薇薇喝道,像暴风雨前的黑云压顶。她最恨蔫萝卜,看似柔弱,却辣人。
“你,是不是,署……”
没等章莺说完,典薇薇狠狠地把她的身体从车上抓起、甩开,像是怕一团污物弄脏她的车。
“想起来了,知道我是谁了?”典薇薇口气硬朗,目光寒冽。可是,人家承认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不会真的要开战吧?那也太烂俗了。
典薇薇没有准备好,是握紧拳头还是放开双手。
她抬头往四处看看,远处有几个人往她们这边探头探脑,看典薇薇的目光,马上低下头或者假装看别处,小卖部老板也是其中之一。
章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对着身边的一棵树,极力挺直腰杆。她的目光无处可放,到处都是别人的目光交织成的网。
典薇薇向章莺走过去。她自己也不知道,走过去要做什么,她为什么非要走过去。可是,就是有一种力量推着她走向章莺。
章莺身体往后,脚步却没动,马上说:“是他先找我的,”她目光躲闪着看典薇薇,声音低到似是耳语,“每次都是。”
典薇薇站住,胸中翻江倒海,想吐。一股股的血涌上大脑,巴掌一下下重重落在章莺脸上,是左右开弓。章莺皮肤很白,从事商业的人注重保养,四十多岁的人了,脸上皱纹不多,皮肤也算上乘。所谓“一白遮百丑”,饶是把她身材矮胖的短板给弥补了几分。很快,章莺的脸上就显出红红的巴掌印,那根垂在左肩的时新的麻花辫也被典薇薇扯开。
“那样文艺范的辫子,你不配。”典薇薇看着头发松散,风衣领口也歪斜了的章莺,带着一脸红色巴掌印。哪里还有什么风韵的影子?
6.
太阳出来了,有了些初夏热辣的劲头,地上升腾起的潮气带着温度冲击下班回家的人,大家都很着急回家。
典薇薇紧紧攥着拳头,脑海中闪过那些视频里的镜头。也许,她想对章莺做的事情,会让她心中的怒气散去许多,会让章莺当着熟识的人,颜面扫地,会把她典薇薇受过的痛苦,也让章莺尝一下。可是,那样之后,又能咋样?她没有叫兄弟姐妹来帮忙,也没有蓄谋做出当街大打出手的闹剧。她举不起手,也拍不下去。她没有看章莺白皙的脸上留下红色巴掌印的复仇快意。
每个人都不过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署峻是,章莺是,她典薇薇也应该重新选择。两个不同女人的生活,因为同一个男人有了牵扯,重要,又不重要。
生活中有趣的事很多,何必。就像送快递的小哥,知道了自己没有把章莺的快递送错,不会给自己找来麻烦,那一脸的轻松。就像午饭后,围在一起,痛痛快快大杀四方的象棋摊老头们,谁又知道,他们有没有曾经为自己的婆姨们生气?季节河里的野鸭、野鸳鸯,在没水戏耍,没芦苇藏身的时候,在典薇薇看不到的地方,也应该生活的不错。
此时,章莺脸上没有巴掌印,左脸和右脸都没有,麻花辫精心撕出些纹理,也还是整整齐齐放在左肩,砖红色风衣领口整齐,恰到好处露出一截白颈。
就这样吧,家里阴冷了很久,也应该晒晒初夏的太阳了。
典薇薇重重拍去手上的晦气,从章莺身边走过,进到小卖部。她拿了一瓶水,来找老板结账。老板看她,她转头看小卖部门边一堆代收的快递。
几个月来,她已经是这里的熟客,她没有跟老板多说过一句话,老板也没有问过她,在自己的店里,为什么总是看对面那栋楼。典薇薇知道老板认识章莺一家人,老板不知道她跟章莺之间的故事,至少在今天之前不知道。
典薇薇觉得该感谢老板,是他代收快递给她提供了线索,还为她耐心解释收发快递的流程。他虽然不是对着她说,却也当着她的面说出了那个女人叫章莺,也帮助她落实了章莺的丈夫,那个认真照顾章莺母女一日三餐的老实男人。他把女儿照顾的很好,像妈妈一样,白白胖胖。
矿泉水的帐结了,老板还有意无意看她,想说什么,又似乎觉得没必要。小卖部外,几个刚才探头探脑的人,也投来探寻的目光。
典薇薇拧开瓶盖,喝一口水,她像是收拾自己河山的帝王,举目远望。天空碧蓝,不负早晨下过的冷雨,正是一天中太阳最好的时候,阳光明晃晃撒在小河里,像一河沟碎金。象棋摊上,零零星星传出典薇薇听不懂的几句当地方言,提醒她,在这里,她是客居。
她步履轻快,走过一个水果摊,往常的香蕉,今天换成草莓。水果摊边,修鞋的老人不停歇地伺弄一只放在膝头的鞋。这个热闹的安置楼区,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来。
她家的雨下了很久了,家里阴湿寒凉,也是时候给初夏的阳光留一道缝隙了。她不关心章莺会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署峻,她也不关心署峻的臭脸,会不会更臭,一切由他,由她。她有些迫不及待要开始阅读包里新借的书了,那是几本学习写小说的书籍。
章莺站在离典薇薇家的车很远的地方,她提一提风衣领口,一只手扶腮。她迈出一步,又退回来,那几道探头探脑的目光,成了她走回家的屏障。
典薇薇知道,章莺家的雨,应该马上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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