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从青瓦上滴下的雨水,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种坐在藤椅上,看着妈妈绣布鞋,听着鸟叫,闻着花香的时光也越走越远了,在某个黄昏,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一切是不是都是我的臆想?
那个依山而建,半山腰的小村庄,到了春天,满树的梨花压过来,就像画卷一般美好,那根形似椅子的树根,是不是还插在核桃树下的黄色泥土中?那股从山间横过的泉水,冬暖夏凉,我见过的,我见过它冬天冒气的模样,我也曾以为山的那边是海,幼时顽皮,去攀过一道,山的那边,是无尽的黄土地,有蝴蝶,有花香,还有金色的果华。
讶于母亲的手,将密密麻麻的线绕成精致的衣裳,汛期,只要爸爸的下河指令一下,便能号召一众小朋友,那队伍着实有浩浩汤汤的气势,中秋节偷了谁家的瓜?深夜流浪,我追着萤火虫的光芒,那只萤火停在我的鼻尖,我伸手试探;风从南方吹过来,在风里歌唱,起舞,像是一个可爱的小精灵,第二日被瓜主告了一状。
右手的红绳,我深信能带来好运,所以无论是踏过河流还是攀过高山,我始终都固执的戴着,某次开视频,爸爸欣喜的告诉妈妈:“快看,她还戴着。”那口气真像我发现蚂蚁洞时的激动。
那条新修的柏油马路下,有我三条小鱼的尸体,他们长眠在哪儿,那是我犯的错,以为能给它们好的生活环境,我养着它们,一日三餐,可是,它们还是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里是一个足球场,我和邻居静儿在哪儿拜了姐妹,喝了河水,我带着小妹欢欢,静儿摔倒后缺了一颗门牙,明明还留着男生式的短发,桃花飘扬起来时,却还是要执拗的摘一支别在发间。
我最喜坐在那个足球场旁的一棵树上,因为树连着那块土地,我一抬脚便能跨过去的地方,无人打扰,我可以在哪儿写写文章,或许安静的听着风声鸟鸣,奇怪,好像从孩童时就偏爱文字了,我唱歌的时候,风中有我的声音,被对面的大山弹回的声音,这些时光交织成了我幼时的无数个黄昏后,那时我还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笔与笔记本,有蓝色的,有粉红色的,都是纯纯的颜色,我与我的右手对话,它能变出许多小人,那时,我不喜欢留指甲,我总是会将它啃掉,连同指尖的泥土一起下肚,我喜欢过家家,可是他们不太爱和我玩,后来我就成了一个人,然后喜欢看书,似乎,我也不太想被需要。
我喜欢郭敬明,我记得他说过:“喜欢文字的孩子,会一直一直的不幸福。”大致原因是他们一直在奔跑,一直在寻找天亮,那些文字是青春的味道。
那时,我贪婪的吃着青苹果,我喜欢坐在那棵树上,拽着那从树下垂下来的两根不怎么牢固的树枝打秋千,去看树下面的河流,所以我终于惊讶的发现了一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那条河每年下雨涨水的时候,它中央的石头就会围成一个心形。
父亲给我买了一个紫色的随身听,我听出来的歌词,总是偏差太远,某一个雨天,我穿着那双不合脚的鞋子摔了好几跤,终于忍无可忍,扔了鞋子,在雨中奔跑,后来,我竟是贪婪的爱上了那种双脚真真切切踩在泥土地里的感觉,我单曲循环着卓依婷的歌,那真的是很远的歌了,最后,随身听被雨泡坏了,残骸至今还留在我的那个百宝箱中,那时,我过得像一首散文诗。
我有一处小房产,就在满是青草的院中,我用木板在那搭了一个小屋子,家徒四壁,只够我钻进去,许多个春花秋月,我都是在那儿看的,后来修路的工人来了,租了楼下的几间屋子,连带着那个院子,他们将我的小木屋拆了,木板拿去搭了他们的床。
时光朝我挥动着鞭子,追赶着我,也追赶着我的年久失修的小茅屋,所以最终我们都别无选择的从时光中消失。
冬雪来临时,如羽毛般纷纷扬扬,很轻很柔,于是,秋天收割时打的柴有了用处,爷爷会用石头或铁锅放在中堂,引一堆柴火,到了夜间,他会给我们讲故事,那时我最喜欢的便是龙的故事,那种东西很虚幻,但又是中国的图腾,让我很是向往,唯一能吐出的形容词是:酷,不过,爷爷虽已古稀之年,但他并没有见过,爷爷也不服气,颇为自豪的说,他的一个爷爷辈的曾见过,就在门前的那条大河里,说的是那年发了很大的水,村里的人都往山上跑,到了山上突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东西没带,水也还未漫到房子那里,于是随便给爷爷的奶奶交待了一下就往回跑,拿完东西往山上走时,突然看见那水里有一双灯笼大的眼睛瞪着他,顿时吓得不轻,每每听到这里,我们刚吸的一口凉气只得憋着,不敢大声出气,那事过了没多久,爷爷的爷爷就去世了,这个故事就传了下来,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爷爷的爷爷与我们家是否是嫡亲,若不是,那我这番言语未免有些不敬;妈妈说外婆也见过,不过故事我已经悉数忘记了,外婆家是在深山,四周全是高耸的松树的一个小村寨,那里住的大多都是苗族,我最喜欢的便是外婆家的篱笆院,中间有一棵很大的梨树,妈妈说她小时候那棵树就存在了,那屋子在我小时候还是茅草房,院墙上栽满了樱桃和桃树,我很欢喜,那时便如此爱这些东西,有一种古韵,外婆家每天要去很远的河边打水,幼时躲计划生育,我大半的童年都是在外婆家过的,不过我也最害怕和外婆睡在一起,因为外婆有一万种替我盖被子的方式,足够让我热得汗流浃背,外婆近来,身体越发不好了,许是捱不过今年了,外公走得早,外婆也总是说要去见外公了
时光还带走了我的五颗樱桃树,带走了垂着的我的秋千枝,我的小鱼也被一辆一辆的大卡车碾压,足球场早早的被拆掉,用来堆不用的石料,泥土的气味成了汽车尾气,旁的似乎也没太大的变化。
可是,即便我再下河摸鱼,即便我又搭了一个小木屋,即便鱼缸中又养了金鱼,即便我交了许多志向相投的朋友,即便是这样,可是每每想到那些被挤掉的时光,最后都要以各种方式与那些嵌进血肉中的人和事说再见,还是会有些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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