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一名意大利籍特工,服务于一个神秘的国际组织。
此时,是傍晚六点。
他站在曼哈顿区最边缘的一栋大厦顶楼,在他的东南方五百米处,就是绿能集团的总部,路德维希大厦。以他的高度,正好与路德维希大厦的第八十八层齐平,通过狙击枪上配备的十倍光学瞄准镜,他能够将酒会现场发生的一切情况统统收入眼底。
在他的面前,架了一把尺寸巨大的狙击枪,纯黑色的枪身,枪管细长,充斥着优雅与暴力的美学,在狙击枪下方,暗金色的三角支架将它十分牢固地稳定在天台边缘,支架下方延伸出八枚钢钉,像章鱼的八条触角,狠狠钉入石面,蛛网般龟裂的纹路密密麻麻地铺展开来。
阿忒弥斯,这把枪的名字,象征了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之神。
安德鲁如同抚摸情人娇躯一般轻柔地摩挲枪身,作为枪的主人,他对这把枪的性能再清楚不过,与其说是一把狙击枪,倒不如说是一门火炮。
这把枪,短时间内只能射出一发子弹,如果射出第二发,就会炸膛,将持枪者的手臂都炸断。在设计之初,装备部的疯子们就是向着最可怕的威力去设计的,他们完全不顾勃朗宁著名的枪管短后座的原理,将枪身设计的既细且长。
在按下扳机的刹那,击锤打击击针,通过撞击底火击发枪弹,火药燃烧生成大量气体,强大的推力将子弹推出枪管,漫长的枪管就像一条加速通道,将子弹的速度推升至最大。安德鲁曾经拿这把枪在非洲大草原上狩猎,他记忆犹新,一枪之下一头体型庞大的巨象都爆碎开来,血肉横飞。
这把枪,是绝对的暗杀武器,要求使用者有着绝对的精准与控制技巧。
而一向自诩生在二战期间绝对是暗杀希特勒的不二人选的安德鲁,对命中目标有着近乎绝对的信心,他有把握在交杯换盏的人群中,穿过踢踏的腿与挥摆的手,完美击杀目标。
只是,组织对他好像没有那么充足的信心。
安德鲁有些郁闷,作为前身服役于皮头套(作者注:皮头套,是意大利反恐怖突击队)的顶尖狙击手,他向来习惯孤军奋战,在敌人最薄弱的地方杀个片甲不留,他自诩有着应对一切突发情况的行动力,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与补救。
“雪鹰,报告顶楼情况。”
耳机里传来讨厌的声音。安德鲁不得不移动始终牢牢锁在推杯换盏的汉斯身上的十字准星,并且调低瞄准镜倍率,酒会如常进行,穿着得体的男男女女们跳着慢悠悠的圆舞曲,在耳鬓厮磨间交换彼此所需要的信息。
他轻扣耳机,“一切正常。”
路德维希大厦内部,第八十七层。
佐藤雅纪站在总裁办公室外,在他身前,美貌的总裁秘书正在核查受邀名单。
“井上和彦先生,失礼了!”秘书将屏幕上跳出的人物照片与佐藤雅纪比对,确定是同一人无误后,立即起身,以标准的日式礼仪鞠躬,说的也是相当地道的日语。作为一家能与美国军方有合作关系的大公司的总裁秘书,她是牛津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能说六国语言,日语自然不在话下。
佐藤雅纪点点头,“无妨,我是你们总裁的好朋友,他现在有点忙,让我来替他取一样东西,你能不能将门打开?”
“这个……”秘书的语气有些犹豫,手下意识按在座机电话上,“按照程序,我得先向总裁打个电话确认。”
“我说了……”佐藤雅纪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现在有点忙,没有空接电话。”秘书被他吓了一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旋即变得柔软,“是我着急了,这样,我先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这里发生的情况,跟他说,他的秘书把我拦在门外不让我进去,耽误了我们俩的合作……”
“等等!”秘书面色一变,她可不想因此得罪了总裁的合作伙伴而引来总裁的怒火,她的十指在键盘上跳动,电脑中传来沉闷的提示音,她的脸色一变,嘀咕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事?”佐藤雅纪问。
秘书抬起头,脸色变得难看,“抱歉先生,总裁他好像替这扇门加固了新的开启措施,需要他的虹膜才能打开,我的权限无法打开。”
佐藤雅纪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走到秘书看不见的拐角,轻轻靠住墙壁,低声说:“雪鹰,计划有变,将备弹换作修普诺斯Ⅰ号,我需要他的虹膜。”修普诺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睡神,修普诺斯Ⅰ号就是麻醉弹,能使人陷入极深层次的睡眠状态。
安德鲁嘟哝了一句意大利粗话,反正佐藤雅纪那个组织派来配合他的日本人也听不懂。然后,他从左口袋里掏出一枚雕刻着古怪花纹的子弹,将狙击枪内部原本的子弹取出,填入这枚明显小上一号的修普诺斯Ⅰ号。
阿忒弥斯在制造时选用了活性金属作为枪管材料,能智能地识别任何型号的子弹。
佐藤雅纪探头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秘书,扭头离开,他要前往第八十八层,在上百人之中劫走汉斯·冯·路德维希,没有他的虹膜,他根本没有办法用肉身破开看似是木头实则是纯金属材质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如果给他配上一门RPG的话,倒还有些希望。
电梯在走廊的尽头。
第八十七层的构造十分简单,走出电梯,顺着走廊走上一分钟,就到了总裁办公室外,换句话说,总裁办公室几乎覆盖了整个八十七层。
佐藤雅纪低头走在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人,亚洲面孔,西装革履,神色淡然,与佐藤雅纪擦肩而过。
佐藤雅纪驻足,回头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句“你是谁?”
那人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转过身,朝佐藤雅纪笑了笑,“汉斯的朋友,你呢?”
好耳熟的借口,佐藤雅纪心想,不过这人万一真是汉斯的朋友呢?他朝那人和善地笑了笑,“你也是来替汉斯取东西的吧,没用,门锁住了,需要汉斯亲自来拿。”他尽可能装出一幅与汉斯十分熟识的样子。
那人一愣,笑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试试看,汉斯也真是的,就一份报表也要找两个人来拿,对了,你也是来取报表的吧?”
“对,对……”佐藤雅纪连连点头,抱怨地说,“是来取报表的,汉斯还真会差遣人,等我回头遇见他,可得好好骂骂他。”说罢,他朝那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背道而驰。
这人,自然就是悄悄潜入路德维希大厦的周奈。
周奈这一路行来,可谓是相当艰难,这见鬼的绿能集团,连乘个电梯都需要权限,他在女人身上翻来覆去找了好久,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的戒指就是通关凭证,显然这枚做工精美的钻石戒指里,除了钻石与铂金,还嵌入了极微小的芯片。
好不容易坐上了电梯,一路上升,停靠了数次,每个人走进来的时候,都会以狐疑的眼神打量他,多亏了他心理素质过硬,没有露出马脚,甚至凭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夫,糊弄过了好几位一看就是绿能集团高管的臃肿男人。
周奈走到总裁办公室前,还没等秘书抬起头,就掉转方向,刚才那个男人给了他很明确的提示,这扇门需要汉斯本人确认才能打开,他如果想要进入总裁办公室取得‘与会记录’,就得把汉斯本人带来,或者,他的尸体!
电梯缓缓上升,随着电梯门朝左右两边缓缓移动,喧闹的酒会氛围扑面而来,随处可见的是雪白的香肩与迷人的大腿,事业有成的男人们搂着从维多利亚的秘密现场走出来的国际名模们,享受着他们事业的顶峰时刻。
穿西装打领带身姿挺拔的侍者端着放有各色鸡尾酒的盘子,游走在人群中。
两架直升机凌空悬停,向八十八层天台打来闪亮的镁光灯光,把每个人都照耀的容光焕发。
周奈走出电梯,不觉有些头疼,迎面而来约莫有数百人之多,他该如何在这数百人中准确地找到汉斯·冯·路德维希,并且无声无息地将其带走呢?
同样头疼的,还有佐藤雅纪。
尽管有雪鹰安德鲁的导航,他也得应付源源不断接踵而来的敬酒,这帮在政治场、商务圈混成人精了的老家伙们,对面生的陌生人都抱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念头,疯狂敬酒,顺带打听虚实,万一对自家的生意有帮助呢。朋友嘛,向来是越多越好。
佐藤雅纪倒是想迅速靠近汉斯,但耐不住热情的敬酒狂潮,只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各色酒液灌下肚,他的面色迅速红润,多亏了扎实的特工底子支撑,在修成人精的老家伙们的拷问下没有露出马脚,到了最后,甚至连他本人都相信自己是井上和彦了,一个发轫于日本情色行业,与山口组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日本富商。
“井上先生,听说你们日本山口组势力很大,连首相的选举上位都能操控?”一个自称是摩根家族外围掌门人的老家伙问,显然这个老家伙不怎么相信世界上除了像摩根、洛克菲勒这样的巨型财团之外,还能有黑帮组织做到可以操控一国政治大权的地步。
佐藤雅纪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山口组?那是一个多么老派且过时的黑道帮会,不过这老家伙不是所谓的摩根家族外围掌门人么,怎么见识如此浅薄,莫不是骗人的吧?但在表面上,佐藤雅纪还是抿了口产自玛歌酒庄的上等红酒,不失风度地说:“我与山口组只是商业往来,对其能否操控首相选举也不太清楚,和您一样,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老家伙点点头,端着酒杯转身离开,又跟其余人交流所谓的商业经去了。
周奈走出电梯后没多久,就被一个法国裔的白美人勾搭上了,她让周奈叫她卡密尔,一个不怎么常见也不怎么显赫的姓氏,她说她是一个模特,曾经登上过法国时装周。周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是模特无疑了。
卡密尔很健谈,对周奈的国籍很感兴趣,“你是……日本人?”
周奈皱了皱眉头,“我是中国人。”
卡密尔惊呼出声,但惊呼声很快就淹没在喧闹的酒会音乐里,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听说这场酒会的主人,也就是汉斯,他讨厌中国,绿能集团也从来没有与中国的公司有过任何合作关系,我以为他不会邀请中国人呢。”
周奈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讨厌中国,为什么?”
卡密尔压低声音,“我也是听说的,汉斯的儿子威廉,也就是这场酒会的主角,在三年前的一次国际任务里负伤,昏迷了很久,差点成了植物人,醒来以后常常念叨一个中国人的名字。汉斯以为是这个中国人害了他的儿子,恨屋及乌,也就讨厌起了中国。不过威廉也是因祸得福,他是那次国际任务里唯一活下来的美国军人,因此才被授予了荣誉勋章。”
“威廉……”周奈喃喃。
“你认识他?”卡密尔好奇地问。
“不…”周奈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有些耳熟,嗯,我昨天在报纸上看到过他。对了,我是我叔叔带我来的,他是英国人,跟绿能集团有合作,特地来带我见见世面。”
卡密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明白,其实这里的很多人都是别人带来的,真正凭身份来的没几个,都是帮老掉牙的老头,偶尔有几个青年才俊都被那群疯女人给围住了。”她的下巴朝一个方向努了努。
周奈顺着她下巴努的方向望去,一群穿着各种各样纱裙的漂亮女人围作一堆,就像是闻着腥味的鲨鱼,拼的你死我活方才作数。
“你怎么不去凑个热闹?”反正暂时也找不见汉斯的影子,周奈索性安下心,与这个与众不同的法国美女聊聊天。
“我?”卡密尔夸张地指了指自己,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我跟她们不一样,她们恨不得早早把自己给嫁出去,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不过我也理解她们,模特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没几年赚头,早晚有比你更青春靓丽更吸引人眼球的新人涌现,把你从潮头挤下去,不早早地找个好人家嫁喽,等到从潮头掉下去的时候就晚了。”她啜了一小口酒,双颊酡红,又说,“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是哈佛的毕业生,主修财务,当模特纯属是兴趣,想趁着自己年轻,把青春美貌留在这个最美好的时间里,等上了年纪了,再去公司里谋个位置也不迟。”
说白了,就是老娘有才华有美貌,根本不愁出路。
周奈听懂了她的底气,对这个看得通透的女人多了几分好感。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负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女的抱着一肚子的心里话与有趣心思,就这样,就着一杯又一杯马天尼,在吧台边谈天说地。
在他们周围,喧闹不知何时是个尽头的酒会仍在热情洋溢地继续着,直升机恪尽职守地挥洒着明亮的镁光灯光,男侍者们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人群间灵动穿梭,穿着大胆的女人与意气风发的男人跳着不知疲倦的贴面舞。
而在他们的西北方,安德鲁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真是场该死的酒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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