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辈子睡过多少床?大概谁也说不清了。搬家睡不同的床,出门旅游出差睡不同的床,各种材质的,相同材质不同样式的床,不可胜数。且按照时间顺序来捋一捋吧。
先说小的时候。我们这么大的人,小时候睡得床应该叫炕了,但我们本地没有这种明确的说法,也是以床名之的。通常都是用砖垒的外墙,里边填的是土,呈“L”型的。短小的这个地方通常是要盘一笼火的,旁边也是床,紧挨着窗户。我小时候至少要有十来年是在这样的床上睡觉渡过的。冬天的记忆特别深刻。火炉边总围着干膜、红薯片等小零食,旁边是一个大水壶,我们这里称之为“茶罐”,尽管从来没有用它来冲过茶叶,大多是纯铁做的,讲究的家庭用铝制的,每天擦的锃光瓦亮。没有玩具,床上厚厚的铺盖就是我们的玩具。把所有的被褥堆在一起,从上往下跳;把被褥卷成卷,从这头往那头钻;学大人叠一下被子,但总是做的七扭八歪,不成样子。
之所以强调在短的那段睡觉,是因为冬天很冷,这一段靠着火,大人们总是将暖和的地方让给小孩子的。除了玩耍,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在姥姥家住的时候的晚上了。晚上总是要没有电的,我们点上煤油灯或者电石灯,大人们围在火边闲聊,几个舅舅让邻居或者外公讲鬼故事。我们听的一惊一乍的。但我们还是要有其他的事情做的。姥姥是个小脚,腿上的血脉总是不通,晚上大家闲坐的时候,要让我和妹妹轮流着给她捶腿,你一百下,我两百下,一晚上就在这通通的声音中过去了。我的童年也就这样子逝去了。
在奶奶家不一样,格局是一样的,但奶奶不需要捶腿。有的时候,我悄悄的趴在窗户上,看外边的雪花飘啊飘,幻想着明天又能堆个大雪人了。有时候盼望着窗户外边挂着的柿子是不是一晚上就变白了、甜了就能饱饱的吃几个了。有的时候,恰巧弟弟回来了或者几个表弟偶然在这里留宿,我们便在床上打闹,把床单披在身上,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挥舞,小孩子的叫闹、大人的呵斥、外边雪花飘落的簌簌声,在记忆里重叠。
夏天天特别热的时候,我们是不在床上睡的。有的时候在堂屋的地下,有的时候就干脆在院子里,铺上凉席,手拿大蒲扇驱赶着蚊虫和热气,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睡着了。在院子睡的时候,需要早早的做好准备。这个是我们小孩子最喜欢的事了。烧火驱蚊。去麦场取上麦秸秆,再捡一些玉米棒子和干枯的叶子,放在凉席的边上,点着,拿着大蒲扇一个劲的呼扇,爷爷说不敢有明火,要沤烟来呛蚊子,火太大了,我便拿上一瓢水浇到上边,结果半天又点不着了,忙忙碌碌的一晚上,围着火多了许多的热闹。晚上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明亮的星星在眨着眼睛,偶然几只蝙蝠掠过,几个萤火虫打着灯笼飞过,引起我们阵阵的欢呼。幕天席地,这也是床的一种吧。
奶奶家除了砖垒的床之外,还有一张木头做的床,我们叫“西施床”,据说因为是姑姑结婚时专门做的,但质量不是很好,所以就搬到了奶奶家。那张床确实质量不是很好,桐木做的,我们每天在上边蹦蹦跳跳的时候,总是吱吱嘎嘎的响,很是担心它一下子散了架。但这张床在吱吱嘎嘎中也坚持了好多年,我长大了之后回奶奶家,就一直睡在它的上边。有一年夏末,刚熄灯睡了,我听见对面窗户纸上唰唰一直响,和奶奶说,快开灯快开灯,有个大蝎子。果不其然,开了灯之后,窗户边一只大蝎子,油光水滑的,沿着窗户纸往上爬,窗户纸因为时间太长了,发黄发硬,它努力爬也爬不上去,爷爷起床拿上笤帚一下子就把它从窗户上扫了下来,剁碎了。然后,我们继续睡觉,闲聊着这只蝎子从哪里来了,因为我家院子外边是一个小山坡,树木丛生,经常有蝎子、蛇这类小动物。正聊着呢,我感觉腿上边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大叫一声从床上蹦了起来。“奶奶奶奶,快开灯、快快,又有一只”,奶奶说:“哪有那么多来”,开了灯,因为天有点凉了,我盖着被子,奶奶过来把被子给我翻过来,嚯,又一只大蝎子趴在被子上。爷爷说,快快把它打死了,碾碎了荼在扎你的地方就不疼了。我到是没有什么感觉了,就是刚开始扎那一下,好像进了骨头里边了,但两三分钟后,仅仅剩下隐隐的疼痛了。奶奶说,没事,咱们家都伏五毒。隐隐的疼痛,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散去。这让我又想起另外的一件事。这次被扎之后两三年,我和妻子晚上在她的校舍里准备休息,突然她大叫一声,疼死我了,我想是不是被蝎子给扎了,找了一大会也没有找到,但她疼的都忍不了了,只好和她去了医院,医生给打了一支麻醉的药,回家之后,还是不行,又去医院,医生说不敢一直打麻醉药了。我们就在医生的值班室一直坐到了天明,她的疼痛感觉才慢慢淡去。回到家,我翻天复地的终于找到了那只蝎子,还没有当初扎我的那只大!不知道她怎么疼成那样。不过,农村经常有这样的传说,被蝎子扎死的事应该也是有的,看来,我的基因里确实有这个抗体的!
年纪大了之后,到了上初中、高中了。住校,初中的床,或者不能称之为床。完全的就是用砖垒的三十公分的大通铺,我们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床上边发生过好多好多的事,打扑克玩耍、打架,有的同学还尿床,夏天一天都散不了这个味,然后全宿舍的同学都欺负他,但尿床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除非一晚上不睡觉。现在每天都讲校园欺凌,我想,我们那会也是这样子吧,前几年同学聚会还见了那个尿床的同学,打架嘻嘻哈哈,当年的事我想都记不得了吧?
高中在晋城一中,条件稍微好点,尽管也是三十多个人挤在一个大家,但至少是高低床了,每个人有自己独立的床铺了。印象最深的有那么一件事。冬天星期的时候,我们比较远县区乡镇的学生们是不回家的额,把好几张床并到一起,把回家的通学的被子铺到身下身上,每个人至少四条被子,钻在被子里边天南地北的侃。刚开学的时候彼此之间还不熟悉,晋庙铺有个同学和我说,晚上睡觉说梦话的人,你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你问什么他就答你什么。结果,高平有个同学晚上睡觉就磨牙、说梦话。我和晋庙铺的同学就赶快实践。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问你叫什么,你是哪里的,还不错,他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结果晋庙铺的同学问你爸爸叫什么?高平的同学问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在这边一下子反映过来?XX你睡着了没有?睡什么,你们两个捣蛋鬼,当我没有听见你们刚才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啊!哈哈,一晃,已经三十年过去了,不知道高平的同学睡觉还磨牙不磨牙了。
大学的床和高中一样,但宿舍住了六个人,条件要好的多了。也发生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因为大家年纪都大了,学习其他人在宿舍里做饭,买了肉、菜、锅、酒精炉子,有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在桌子旁边拱猪,老七年纪最小,他一个人在那里煮方便面。结果,因为酒精炉子里的酒精肉眼看不见了,但还存在火苗。他随手拎起放在旁边的半瓶工业酒精就往炉子里边倒了进去,结果,只听轰的一声,我的,老大的床铺着火了,我们吓得赶紧扑灭了火,回头看老七,哇,脸上的皮被烤了一层,我们敢快把他送到医院。不过,必应是因为年轻,过了没几个月,他的脸居然回复如初了。大学没有开过同学会,也二十多年没有见了,就是在同学群里边聊过几句,没问他有心理阴影不,我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酒精炉了,哈哈。
结婚的时候,要在新床上放多少东西呢?我见过最繁复的,放了龙凤被子和四件套、八样干果、红喜字、红绳红布,还让亲戚的小孩子在上边滚来滚去,每一样都有不同的寓意。这是高高兴兴的事情;前几年妈妈的腿骨折了,在病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我们一大家子人围着这张床又发生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
人这一辈子看来是离不开床,出生的时候,把你放在了床上咿咿呀呀的哭,离开人世的时候也肯定是在床上,也是咿咿呀呀的哭,只不过是别人在哭了。历史传统文化也离不开床,李白的“床前明月光”,据考证这里的“床”是指井边的栏杆,但我确实没有见过几个给井装栏杆的,他应该还是在床上睡着,被一阵微风吹醒,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了睡觉的床上,于是便有了那千古名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思故乡的什么呢?肯定包括这那张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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