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先说结论。
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是华语影史上教科书级别的色彩运用典范,然而电影中的颜色使用却并不繁杂。常用的有,黑、白、红、紫,等等。这几种颜色的出现频率和面积,可以把片中人物的命运做段落式划分。穿什么,就是什么。这句话虽然偏颇,但也不是毫无道理可言。接下来,笔者就以这几种颜色作为本文线索来梳理影片中的色彩表现。
黑。电影里黑色服装主要有从未正面出镜的“老爷”,管家,掌灯人。大少爷除了红色马甲以外,其余着装也都是黑色。片中几乎所有的传统父权人物形象都是通过衣服有多黑的比例来体现的。黑色的沉闷,暮气沉沉和压抑象征了父权的不可推翻性,至少在新中国成立以前是这样的。父权,族权,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意识像大山一样压迫着女性的自由与独立。尤其在本片中,没有给“老爷”正脸,因为他可以是所有当时腐朽封建的文化背景下男性的一个缩影和映射。“老爷”作为一个利益既得者,是全黑的,唯一一次穿别的颜色衣服,是黄色的睡衣,这种对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向往,可以说在他和颂莲的婚姻关系中得到了抚慰。管家和掌灯人作为这种落后制度的维护者也是全黑的,这种全黑意味着男女平等的意识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觉醒,也不可能有。这三个人物的年龄都比较大,偏好这种深色衣服也是比较符合常理,这也是影片色彩设计有内涵而不脱离实际的体现。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片中有两个特别的人物角色,一个是有留学经历的少爷飞蒲,他的红色马甲在他黑色的下装和衬衣还有帽子中,显得格外显眼。一方面因为他对颂莲流露出的同情可以看出飞蒲的女权意识,能了解到一个女性被剥夺婚嫁自由时的无奈与无助,另一方面也因为他年纪比较轻,正是爱美的时候,和父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另一个特别的男性人物形象是高医生,他穿的是米色长袍,中西结合,戴的是西式眼睛,带着米色围巾,这种装扮象征着高医生的文人气质与西式文化审美倾向,也为后面他和三姨太的故事埋下伏笔。
影片中的场景布置,家具摆设,包括色彩基调也都是全黑或者偏暗的,看起来非常的沉重肃穆,还带了一丝鬼魅气质。
白。白色是纯洁的颜色。颂莲最开始的白和最后的白,同是白色,但是却表现了人物命运的转变,最开始的她作为女性知识分子,是一个非常纯洁无辜的形象。最后的白,却是在短短一年中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返璞归真,甚至于,归真到丧失自主行动能力。让她变成这样的直接原因是三姨太的死,在颂莲所受的教育里,这是无法原谅的。这是谋杀。如果说前面的种种境遇都是让她去看到,最后这件事直接让她看破了。如鲁迅所说,中国的旧社会是吃人的社会。在影片中,这种吃人不是文学艺术上的夸张手法,而是实实在在的谋杀。颂莲穿了很多白色的衣服,在初入陈家也是,虽然从稚气未脱的学生装换成了旗袍,但她还是喜欢穿白色系的衣服,不难看出,她在这个“小世界”是尝试过不被改变的,但是后来她也慢慢地换上了红色,甚至紫色黑色的衣服,也宣告了她尝试的失败,最终她还是被这个吃人的封建礼教所同化,明白没有人能在其中独善其身。最后只能通过疯癫来掩饰自己的绝望与悲情。
影片中的皑皑白雪,在故事情节上起了关键作用,即燕儿之死部分,也渲染了感伤苍凉的气氛。
红。红色是欲望的颜色,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全都是男性对女性欲望赤裸裸的表现。在颂莲新婚之夜还有怀孕的时候都穿了大红的衣服,三姨太在颂莲刚入门时,早上在天台唱戏,穿的戏袍也是红色,即使不是正红,橘红粉红嫣红等等,三姨太从配饰和着装上都非常的红,还有大少爷的红色马甲。在这里,红色同时彰显了欲望与得势。但是吊诡的是,女性得势是因为成为了欲望的客体,而男性得势则是因为成为欲望的主体,大少爷对颂莲除了有同情之外,他们两个之间那若有似无的暧昧情愫使大少爷的红色马甲分外可爱,他的上半身对颂莲热情似火,但下半身的全黑又说明了封建伦理的无处不在。但是有一个例外是燕儿,她虽然也穿着淡淡的橡皮红,这种红暗示了她地位的卑微,所谓不够“根正苗红”,而她的结局却是因为欲望的错位而导致黯然死去。虽然“老爷”喜欢她,但是她和二姨太勾结使坏,自然会在女主角颂莲的“主角光环”下被压制至死。这个人物非常的可怜,也说明了不是所有欲望的客体都能够正大光明的得势,一个搞不好,还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唉。
除了颂莲房间里很红,燕儿房间里很红,还有一个女的房间也很红。她的红代表了她的反叛,追求爱情的决绝。她就是三姨太。三姨太最喜欢的红色戏袍说明了她以前真的是当红戏子,以及她在这个家里虽然因为颂莲的到来,稍微有一些失势,但从洞房花烛夜她都能把“老爷”叫走来看,她在这个家还是很有地位的,几乎与初来乍到的颂莲持平。
紫。印象很深的穿紫色的是大姨太和二姨太。中国有句话叫,红到发紫,说明红的下一个阶段就是紫。就像有的水果熟过头了就会发紫然后发霉一样。大姨太和二姨太就是两个过气了的前任,大姨太还是深紫,再加上暗色花纹,就像一个神神叨叨的神婆,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实在没有人出来主持大局的时候才现身,展现出她作为明媒正娶的大老婆的不可撼动的地位,从话语权就可以看出。二姨太也常穿紫色,但是她还有两个绿色的袖子。都不是纯紫。这些别出心裁的设计,看出了她不甘心。蓄势待发,韬光养晦。她想夺回“老爷”的宠爱。而三姨太也穿了一次浅紫色的旗袍,非常好看。是颂莲让管家把她和老爷的饭拿回房间里吃的时候,可以看出三姨太的短暂过气与失势。
这部电影在色彩运用方面很规整,有种答填空题或者选择题的感觉,没有争议的好。但是好则好矣,少了一丝惊艳。匠气略重,笔者个人比较偏向于那种风过水无痕的开放式答题方法,即有争议的好。导演和美术交了满分答卷,但是笔者更希望看到眼前一亮的刷新期待的答案。
最后,上面这段是吹毛求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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