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拾忆

夜间，隐蔽在校园西区昏暗灯光中，穿行枝低叶茂的树丛，有一种我自逍遥天地间的安全。

喜欢在黑暗中找寻，不用眼睛，只以气味为引。

以若隐若现的气味靠近，以渐行渐远的气味告终。

所有以气味开始运行的事物，必与内心有关。它悄悄在我们无从设防的缝隙里沁入，猝不及防，没有机会推搪。

玉兰花的香甜，夜来香的浓郁，蒸腾了一天后，草地安静下来的芬芳。

我听到叶落的声音，闻到了秋的气息，却忆起了夏日午后的童年。

暴雨初歇，草地和树木散发的泥土味儿，植物的腥气，带着湿气染上鼻尖，令人动容。

很小，还是打酱油的年纪，总喜欢在那个副食品商店，久久不肯离去。贪恋商店里各类香料、豆酱、腐乳、酱油、米油混在一起的滋味。

很多次，哥哥气急败坏找来，说一家人都等着酱油下锅。我不舍地被哥哥拉着往回走。如若买的是一块腐乳，我俩会一边走一边舔舐腐乳的汤汁，回到家，惟只有干干的一块。幸好母亲急着用，从不责怪。

那时候，觉着世间的五颜六色都不及商店里琳琳种种的气味美好。且随父亲工作队在野外久了，也开始厌烦起乡村的气味来。那气味混杂着枯叶的腐味、炊烟的霉味、死畜的臭味……被秋雨冲刷得到处都是，令人窒息。于是，哥哥拿了一个塑料小瓶，装了半瓶子酱油，让我经常嗅一嗅。如今想来，这是今生得到的第一瓶香水吧。

而今生第一份令我快乐的香粉，是炸药的硝烟。

过年时，用香头点燃冲天炮的捻子，看着捻药赤赤冒着火星，兴奋地躲到一旁。嗖的一声，鞭炮冲天，粉身碎骨。我赶紧冲出来，直脖仰面找寻着炸药的香气，深深呼吸。任由散落的硝烟粉末洒落我发梢眉间，纵然回家也不肯让母亲洗去。

我要让这人间仙气留存久一些，因为，它代表着过年的好。好吃好穿好玩，长辈都是笑眯眯，空气里永远残存着一息人间的快乐。

长大后，看过一档时尚节目，教大家如何使用香水。将香水朝空中喷洒，趁着香水弥漫，人到雾中去，出来就会浑身香气。

我微微一笑，这种把戏，我童年时就已玩腻。

皎皎白月光

对于香水，我是不喜的，总觉着它是为了掩饰而生。喷上香水，满世界就只剩下一种气味。

去年，西班牙百年品牌罗意威推出一款情侣香水，名曰“事后清晨”。光听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加上它的广告词：“缠绵之后，破晓之时”，天呐，这是什么神仙组合！或许，本意是体现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一对情侣，相互吸引的情愫，捉摸不定的暧昧，洒脱自然的随性！

但我却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凌晨。因为出任务，需要到一所高档酒店。电梯间里，上来几名女子，各类香气让电梯间瞬间十分拥挤。眩晕！出去后我抱怨，明显是刚涂抹的香水，身体的热气还来不及将香味蒸腾，都这个点了……旁边老道的同事笑说，这是为了掩盖前者的痕迹。

我反映过来，不禁面红耳赤。彼时，真是年轻。也因此，不太敢用过于浓烈的香水，总怕被别有用心之人打上什么标签。

万事万物，沾染着气味儿，伴随着曾经的一刻，代表着心底某种情结。

树影婆娑，月色温柔。

风从远处来，我仿佛嗅到了遥远的气味，鲜甜醇和，曲水流觞。

那是一种我没有闻过的气味，却似乎打开了我生命的阀门。

是没有人知道的，口袋里我藏着的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