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本只一对平凡夫妻,男耕女织,女子名叶儿,先天体寒,更如弱柳扶风,男子名唤辉子,只因两情相悦,对比别的夫妻又多了一丝甜蜜.春耕,秋收,夏纳凉,冬天便偎依在火炉旁,温上一壶黄酒,切上秋日猎来的野猪或者兔子,或者风干的山鸡,听外面呼呼的北风。冬日辉子绝不让叶儿用冷水浣衣,一日三餐也是两人同时进厨房,劈柴打水,和面烧火,粗重活计都是辉子在做,还时不时把畏寒的叶儿包在自己胸前的衣衫里,洒扫收拾也会帮忙,只不过做的不仔细,叶儿会在辉子面颊亲上一口,再重新收拾一遍. 日子波澜不惊已是三个寒暑,某个夏日叶儿独自去河边浣衣,一个长衫被水里的石头挂住,叶儿瘦小,拼力往上拉,却被衣服带进了水里,所处的位置又在瀑布附近,水流湍急,叶儿连同那件长衫,一起被冲走了.去集市卖布匹的辉子赶回来时,只看见河边未洗完的几件散落的衣衫.辉子赤红着双眼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嚎叫着跑进了山里,再没出来过
第二世
此山曰仙山,听说山上有仙女,仙女一般都是白衣飘飘吧。白衣仙女在山脚捡到一男童,面色发青奄奄一息,想必是有先天恶疾被家人抛弃.仙女把男童抱上山,解开包裹的肚兜,发现男童胸口有一枚小小的胎记,像一枚银杏叶,便给男孩取名,叶童.仔细为叶童检查过身体,仙女那好看的眉毛凑在了一起.叶童体内虽有寒毒,却不能用热力来暖,成年以前只能养于凉处,并且日日服药练功,能扛到弱冠才算解脱.时间仓促,今日只能将就一下,把叶童放在采药的筐里,跃到房顶,把筐放下,取出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马上要入秋了,天气渐凉但是山上多蚊虫,主要是也怕这奶娃娃被虎狼叼走.
奶娃娃一天天长大,从会走路起就开始学马步,练功强身,帮着师父捣药,有时候还跟师父上山采药,路上走累了睡着了师父就把他放在筐里背回来。师父的筐越来越大,屋顶的小床也年年换新,一是要换大一些的,二是每年师父亲手做的小床都拿药水泡过,吸收了叶童身上极多寒毒,只能用一年
有一天外面飞着雪花,叶童跑房顶看了看,又跑进屋,语气软糯娇憨:师父,我今天可不可以不睡屋顶啊.那时屋子里有客人,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长者,师父语气温柔包容:可以啊,为师给你准备了冰块,你可以睡冰块旁边.叶童开心的睡下,就睡在师父房间的外面,房屋都没有门,可以离师父近一些了。这时道长问道,此童的眼睛?“是的,他的眼睛和我一样,有着淡蓝色的幽光,怕是也带着前世的执念而来”
几度春秋,叶童逐渐成人,依然是冬日睡在冰块旁,其他时日睡屋顶,师父也不是什么仙女,只是医术高超一位隐士,因为医术太高,总有人不远万里不辞辛苦,携重金前来,叶童天资聪颖,也是师父此生唯一弟子,得师父真传,而且仁心仁术.山上虽清贫,金钱用处也不大,定期去山下换些米粮,青菜和药草都种了半山,多余金银便施于所见贫苦百姓.
如此已近二十年,师父选了捡到叶童的日子,帮他举行了冠礼,亲手给他做了一把桃木梳,为他梳发,请来长者为他戴冠.取字德辉
次日师父叫来德辉,你可以下山了,以后也不用睡屋顶了,除了每日需服药一次,其余已和常人无异,药量也可以慢慢减下来,直到不需要服用,这些你自己也该很清楚的.德辉拒绝,不,我只要在山上陪着师父.师父笑道:你长到二十岁,未曾真正见过人间疾苦,虽有勾心斗角,也有真情无限,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为人一世不易,去体验一下吧,那里比我更需要你.叶德辉含泪叩首下山.
凭一身医术,加防身武术,四处游走,救死扶伤,光阴似箭,已经数不清岁月,叶德辉头发也开始花白,于是重回仙山.师父静坐于室中,眼皮未抬:回来啦.德辉说,嗯,回来陪你.师父睁开双眼,止不住泪珠:你记起我了?“下山前就记起了,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老也便罢了,你还是我师父,我浪迹天涯几十年也无法忍住不回来”“师父所剩时日不多了”“我来送师父,师父记得走慢一些,下一世等我”。
一个飘雪的冬日,德辉把师父抱上屋顶,搂在怀里,白发白衣的仙女,含笑离开
第三世
京城附近一个小县,百姓在街头热议“听说京城第一舞姬叶桐要来给知县儿子庆满月”“啊,那个叶桐性情桀骜,重金难请,而且一月最多出去一次,咱们知县两袖清风,如何请得起”“天晓得,咱们等在门口,看能否有机会一睹芳容也好”......此刻门口来了个少年郎,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却生的眸如星辰,面似朗月,身姿挺拔,步履轻盈,管家客客气气将他请进去。知县迎上来,神医请上座,要不是神医出手,小儿和贱内还不知能否保住性命。原来知县夫人难产,生了三天三夜孩子也没落地,少年郎路过此地,为其夫人针灸一番,不出半个时辰,母子平安。少年说:知县大人过誉了,令公子是有福之人,无论怎样都可平安度过此劫,日后定当一帆风顺... 宾客入座,宴会即将开始,传说中的舞姬蒙着面纱怀抱古琴款步而来。行礼曰:小女叶桐,愿为小公子献舞,祝小公子康健聪明,长命百岁.只是不知,在坐有没有人愿为小女抚琴。言语间伸手掀开面纱,目光一一扫过全场,此时已端起酒杯的少年不经意间一瞥,对上女子双眸,那闪着淡蓝色光芒,晶亮的眸子,一眼入魄,略收心神放下酒杯,起身行礼,“子玄不才,愿一试”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古琴飞来,子玄伸手接住,问:“不知姑娘所跳何曲?”“你弹什么,我便跳什么”片刻,琴声起,珠圆玉润,舞姿飘然似仙,猛然间琴声又如波涛汹涌,舞姿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整个宴客厅的人都大气不敢出,冷汗却微冒,仿佛在经历千军万马,终于琴声悠扬平静,舞姿恰似百花盛开,厅里温暖如春,所有人都像历劫归来,喜笑颜开……曲罢,舞终,女子取琴拜别飘然离去……
京郊一个僻静的小院,叶桐脱掉鞋袜和复杂的外衫,斜靠在椅子上,右脚搭在左膝。桌上有一个酒坛,两只瓷碗,几样瓜果.叶桐一边喝酒一边挑弄着灯芯,时不时打个哈欠,将近子时,她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怎么才来,我都困了”门被推开,子玄悄然进来,“以我的轻功,你不该听到动静啊”“是没听到,闻到了,你是多久没洗澡了,身上一股馊水的味道,还有一股,莫名的熟悉的,让我信任的味道”子玄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叶桐说:“不知道,等等看,不来我就睡觉,毕竟你一个外乡人打听我的住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子玄问:“你就不怕我是歹人?”叶桐拍拍双腿,伸个懒腰“我这里的东西,你看上什么,随便拿,万一你看上了我这个人...”叶桐手撑桌子,脸凑到子玄耳边,子玄瞬间满脸绯红,瞠目结舌,这,是女子吗,是白日宴上那个端庄高贵的女子吗?叶桐哈哈哈笑出声,往门外走去:“小帅哥,桌子上是我给你留的梅子酒,你尝尝看哟,还有”叶桐回身妩媚一笑:“我的闺房,没有上锁的哈哈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子玄摇头,你是不用上锁,你连大门都不上锁,真以为世道安宁,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嘛,想我轻功如此了得,还被躲在暗处的隐卫发现,用了些许迷药才能混进来,你所谓的岁月静好背后,不晓得谁在为你负重前行。坐下来端起瓷碗“梅子酒,那不是女人喝的玩意儿嘛”一边却送进嘴里,比想象中稍微烈一些,并不腻人,只在回味间有丝酸甜
日上三竿叶桐终于爬起来了,子玄已自觉沐浴,守在门外,死女人,居然说他身上有馊水味,不就是出门在外月余没洗澡嘛,那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味儿。叶桐也不急,慢悠悠漱口洗脸,喝粥,最后摸着肚皮问:“说吧,找我何事”“听说你每月只跳一次舞”叶桐答:“是,倒也不是我多矫情,先天体弱,跳一次就耗费相当多的心神体力,需要将养月余”子玄说“把手伸出来”叶桐懒洋洋的伸出右手,子玄搭上手腕,又让她伸出左手,半日无语,叶桐烦了:“小郎中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啊。“子玄说:“你跟我上山,我教你心法,带你练功,为你煎药,养上七年便可痊愈.”叶桐不屑:“我凭什么跟你走,你那山上可有我这特供的梅子酒?可有翠仙楼的烤鸭,福满居的肘子,得顺斋的点心?还有那巷口茶楼说书的先生,路边唱曲的卖艺的乞讨的,啧啧啧,这烟火味十足的才是人间。子玄一脸鄙夷,可你跳完舞,或者操心劳神,连呼吸都不畅,要那些俗物又有何用?“我高兴,我愿意”“哼”子玄拂袖而去。 次日清晨,子玄背着一大筐药草而来。找到叶桐说:“我帮你针灸,通心脉,教你呼吸功法,再配上我这汤药,有一个月便可好个七八成”叶桐不满:“那你上次为何说要七年”子玄只说“脱衣服”“啊,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脱衣服做什么?”“医者眼里无男女,上衣脱掉一半,要用针”叶桐还在嘟囔“脱就脱嘛,反正你长得那么好看我也不亏”拿起针的子玄,一抬头,看到了叶桐左胸口银杏叶形状的胎记,头脑一阵眩晕,险些站不住.定了一刻,才开始用针,犹豫再三,还是刺向了那枚银杏叶.叶桐睡了一天一夜,做了很长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依偎在一起的温暖时光,有浣衣的女子失足落水,有飘着雪花的深山屋顶,也有生生世世的追寻,无奈和挣扎...
子玄在煎药,煎好以后倒进碗里,用随身的小匕首割破中指挤了七滴血进去,端给叶桐,她居然一言不发,一饮而尽。之后两人没有再谈其他,只是每天子玄会带叶桐练功,叶桐聪慧,两人又极有默契,如此相处一个月,子玄问“还是不肯跟我走吗”叶桐答“昨天的我,已然不是今天的我,更何况是梦一般的前世,我不能为了前世一个念头,让此刻活在过去里。再说了,你可清楚,你所执着的,是梦里的叶儿,还是眼前的叶桐?”子玄心痛:“那有我们生生世世的誓言和约定”叶桐说:“人生苦短,我们也不过沧海一粟,或者更像风中的两粒沙,有缘时互相碰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风吹过,姻缘已经,何苦还要拼命纠缠,为了那一念,错过了生生世世多少风景,还有多少你该去见的人,要去了的缘。放我们自由吧!每一世,过自己该过的人生。”子玄沉默良久:“好,放我们自由,此后,你是你,我是我,随缘聚,缘尽散”叶桐抱住子玄痛哭,谢谢你用你的精血,养我的命”子玄轻抚她的发丝“是我之前没有照顾好你,以后要学着用力的呼吸,用天地间精气的养你的命”叶桐嘟囔“做人可真难啊,连喘气都要用力”
子玄别过叶桐,上山休养
。 一茶商找到叶桐“桐儿,江南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这次离开可能要很长时间,你我相处已有七八年了吧,可否考虑好,要不要跟我走?”叶桐说:“我脾气不好”茶商说“我脾气好”“我又懒又馋”“家里有下人有厨子”“可是我武功比你好,你打不过我啊”“我为什么要打你?上房揭瓦,下海捞鱼,漠北赏雪,江南看月,随你折腾”“可我喜欢跳舞啊,嫁给你,我就不能抛头露面出来跳舞了”“你可以跳给我看啊,我懂你舞里的欢乐和寂寞,千人捧,不如一人懂,桐儿,你永远都是自由的,我不会约束你,只是保护你”叶桐终于点头,这么多年的守候和陪伴,叶桐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之前总觉得心里有一块是空的,不晓得在等什么,见过子玄之后便明白了,那是前缘,眼下却要过自己的人生。叶桐说“那你得去付青哥哥这些年的酒钱,我喝了他这么多年梅子酒没给过他一文钱,还要带上一车酒走....”“好哈哈哈哈哈……”
几年后,叶桐的儿子虎儿已经六岁了,早上跟叶桐告别:“娘亲我要去私塾了”叶桐可怜巴巴的说:“小虎儿,你看你才六岁,早上要去私塾,下午还要去学什么医术,晚上回来还要习武练字,干嘛那么辛苦啊,会写几行情诗哄哄未来老婆,会打打算盘数数钱不就挺好嘛,你爹整天不着家,你也不陪娘亲,娘亲一个人在家好生生寂寞。”虎儿无奈道:“哪个爹娘不希望自己儿子前程锦绣,光宗耀祖,娘亲乖啊,我回来给你带你最喜欢的茯苓糕”话音未落人已闪远,叶桐藏在背后的木剑居然没来得及拿出来“臭小子,跑的越来越快了,老娘我得勤加练习,不然很快就打不过你了”
下午到医馆找师父。半年前苏州这边来了个神医,医术超然,仙风道骨,偶遇虎儿发现这孩子根骨极佳,本性醇良,便收为徒弟悉心教导,文韬武略,武功心法,医术医德,言传身教。虎儿给师父行过礼,突然扬起小脑袋问:“师父,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师娘呢”师父微笑道:“也许是个温顺善良的女子吧”“嗯嗯,可千万别找我娘亲那样的,一天到晚追着我和爹爹打架,还总嫌我们没时间陪她,哎,她怎么可能会寂寞,一天能玩出十八种花样,太难搞了,她却不知,别说爹爹,就连我现在力气都比她大了,不过我和爹爹都愿意哄着她,因为除了太闹腾,她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亲了”虎儿的眼眸晶亮晶亮的,子玄抚上虎儿的头,想着自己将来会不会也有个这样虎头虎脑聪明大气的儿子,或者古灵精怪娇软馨香的女儿
在爱情里,也许当你学着放手的时候,才真正开始放过自己。 愿生生世世,不欠,不缠,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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