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买了不少书,大都是小说之类,中外中短篇小说选,有一套“世界婚恋小说丛书”,蔡茂友先生主编,华夏出版社1994年出版,有德法美英俄西欧及拉美以及亚洲等多卷本。今天我从书架上随手拿下了那本德国卷,书名为《第三者》。书中的这篇小说不长,作者是德勃林,我重读了一遍。小说的结尾处标有我上次读后写下的时间:1997年1月11日。一晃20年过去了,可是小说还是吸引了我。时间并没有让我对这篇小说失去兴趣,相反,我更好地理解了这篇小说。作者的叙述方式是吸引我的一个重要原因,故事情节并不奇特,首先是语言给了我较深的印象。我曾抱有过一个观念,小说如果从头到尾都用叙述语言,会让读者感到乏味之至。小说要像小说,就得有情节,有场景,有对人物的刻划,有对话和心理描写等。可是,国外有许多作家的叙述语言是很棒的,不但不让人觉得乏味,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叙述语言正是小说魅力的重要因素。早期那些先锋作家也尝试过这种写法,有的比较成功。细腻的情感和幽默的语言,照样交待故事和刻划人物,能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小说写了一位著名的妇科医生,他招了一位年轻的女秘书,不久便与她发生了恋情。或许他就是要找一位情人然后娶她。可是他爱她的方式很特别,由于爱得强烈,让他几近变态(这和他是位医生可能有关)。一方面他爱她,一方面他又对她极为不满。他刚扬言要把她关在房间里,但立刻又带她散步在人流熙攘的商业大街上。他担心有许多男人爱她的美貌,但他还是带着她去拜访朋友。他看着美丽的她,竟想像着剥去她的皮毛,让她成为一个人体标本。他骂她是无耻的女人,母狗,让他痛苦,同时又让管家像对待亲人一样无微不至地关心她。他成天阴沉着脸,喜怒无常,而她则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在他的身边。他竟偷偷地去贫民窟,学会了淫乱和堕落。一天,他想让她成为演员,他觉得她的美丽应该属于所有人,于是他让她去参加演出,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成功,他却离开了,将自己反锁在自己的房间。他劝她不要去演出了,就在家里陪着他。他和她登记结婚了,可是不久,他就收到了一个杂技演员的信,那人说他要追求他的妻子,并劝他去自杀。他与杂技演员会面时,掏出手枪却没有扣动扳机。他希望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妻子。他去了教堂,可那位年轻的牧师并没有给他丝毫宽慰,还说这对他的妻子来说是件可喜的事。他彻底明白了,如期自杀了。那个杂技演员便来找那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她终于同意与他结婚。那人为她管理财产,并让她去马戏团,剧院,要利用她创造更多的资本。她很高兴,原因是:“他为她提供了世上至高无上的东西,即变幻无穷的消遣。”这对女人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读罢小说,谁又不同情那个脆弱的医生呢?谁又不憎恨那个有些放荡的女人和十分阴险的杂技演员呢?然而那个女人跟着医生又无法得到幸福,所以对于这样一个结局,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小说把那个男人的病态心理写得淋漓尽致,同时,他的那种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的深沉的爱又不能不令人感动。从小说里,我们获得的是对人生和爱的思考,小说能让你去思考这些东西,我想这正是它的价值所在。
这篇20年前读过的小说今天还让我觉得有趣,让我联想起一些旧事。差不多也有十多年前了吧,一位大学教授曾在一次聚会后对我说,你的小说如果50年后还有人读,那就相当不错了。我当时并不完全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后来才渐渐明白,他的话很有见地。我家里有成摞的旧杂志,是我从图书馆里廉价购买的。时间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那些期刊多是1982到1988年之间的。虽然上面还有一些篇什能读,但约大多数的小说都让人读不下去。我几次想处理旧杂志,都没有卖掉它们,我知道,毕竟是那个时期的小说,它们的优点和缺点都存在着,留着可以作研究之用。但我实在没有时间和兴趣再读它们了,放着除了占我家里极有限的空间外别无用途。要出小说集,便将过去的小说整理了下下,我读了几篇多年前发表的小说,很让我汗颜。早期的那些作品实在有点儿不堪入目。我想起了那位教授说过的话,这才过去了十几年而非50年,读我的小说就味同嚼蜡,作品的生命力如此脆弱,时间真是太无情了。
那么为什么《第三者》这样的小说还会引起我的兴趣呢?它创作的时间当然更早。答案简单明了:它写得好,或者说它并没有过时。这套丛书的出版前言里称,书中多是变态婚恋小说,那么这位医生显然是有些变态的,可是他却像活在我们身边的某位熟人。也就是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随着人们观念的改变,我们原来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像《第三者》中许多年前在德国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当下我们的身边发生了。人的心理变态是社会发展的影响一个结果,可以说《第三者》这篇小说已经具有了针对性和现实意义,而不再是荒诞的故事。
小说要记录时代,更要表达人类共有的永恒情感,那样,小说也会成为永恒。看来,想让自己的小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应该成为我们每个写小说的人不懈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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