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利性偏差、动机性推理与决策的质量

在2021-2022年赛季，英超球队曼城如果不是在英超最后一轮的最后时刻连入三球，以3：2战胜阿斯顿维拉，主教练瓜迪奥拉面对一个四大皆空的赛季，关于其执教能力的争论恐怕会再度登上报纸头条。

这便产生了一个问题，即用一个蕴含运气因素的比赛结果，来评价一个教练的执教能力，是否科学？

决策结果的影响因素

普通人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觉得荒谬的。

但实际上，通过结果来评价决策的科学性，却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看待问题的惯常方式。但是，根据结果来评判决策质量的思维倾向，无疑干扰了我们对于决策质量的考量。

如果说我们的生活受运气和决策的质量两个因素的影响，恐怕很少会有人持异议。

在生活中，面对同一件事情，在掌握相同信息的情景下，按照相同的决策方式，可能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

生活的难题在于我们要面对不确定性的未来做决策，分辨决策质量和运气因素在结果中所发挥的作用显然是十分困难的。而客观看待决策水平与运气的因素，恰恰是普通人与高明人士的差别所在。

我们日常生活中所接触的扑克牌比赛，是观察决策水平与运气对结果的影响最常见的领域。

面对同样的一手牌，使用相同的策略，可能会出现截然相反的结果。那么，扑克牌比赛作为持续博弈的游戏，决策质量到底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有多大呢?

爱德华·索普的探索

人与人的差距就在于，有的人只会把想法停留在想法中，而有的人却会将想法转化为行动。美国数学家爱德华·索普，对这一问题，同样也充满好奇。作为数学家，思维方式与普通人的差异，在于会将决策问题转化为概率问题。

换句话说，他想要探讨的问题是扑克牌比赛是否存在一种长期占优的博弈策略（高质量的决策）。

爱德华·索普将21点游戏纳入了研究范围，经过反复的计算，他成功开发出了一套概率占优的博弈策略，并亲身实践，最终导致赌场不得不修改游戏规则。

爱德华·索普认为21点是一种数学游戏，而与运气无关。任何运气，不论好坏，都是随机、短暂的并且不可预料的，从长远的目光来看，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波动。

如果说科学决策的第一个境界是养成以概率对待决策的思维方式，那么，科学决策的下一个境界恰恰是把决策质量和运气分开。

生活决策与扑克比赛的差距，在于扑克比赛则是一个高频的决策进程。一场扑克比赛，可以涉及几十次决策，换句话说，扑克比赛可以通过大数定律来弥合，由运气所引发的决策质量与结果之间的裂痕。

相对而言，生活中的决策却是低频的，面对不同的结果，我们难以分辨决策质量在结果中所发挥的作用。

实际上，客观看待自己与他人决策水平和质量的高低本身就是一个困难的过程。

美国认知心理学家安妮·杜克在《对赌：信息不足时如何做出高明决策》一书中提出，难以客观看待决策水平的原因，主要在于自利性偏差和动机性推理。

值得一提的是，安妮·杜克也是一名扑克比赛的高手，她曾通过扑克比赛赢得的比赛奖金超过400万美元。

决策水平与自利性偏差

自利性偏差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防御机制，对于自身和他人的决策结果，会促使我们产生截然不同的反应：

在自身做决策时，它表现为我们会将坏结果归咎于运气来消除负面情绪，将好结果归功于自己来维持积极情绪；在他人做决策时，它就表现为我们会将好结果归结为运气，而将坏结果归咎于对方的决策质量。

这种自利性偏差，会促使个体丧失探索提高决策质量的动力。看待自身决策结果的方式，阻碍了我们修正自身错误的进程，而看待他人决策结果的方式，则妨碍了学习对方的决策方法的可能性。

从长期来看，自利性偏差就阻碍了个体的成长和决策质量的不断提高。这也是富有经验的人士无法跨越认知鸿沟成为专家的原因所在。

动机性推理与决策质量

动机性推理是影响决策质量的另一个影响因素。

大脑处理信息的方式受既有信念的驱使，并不断强化，而得到强化的信念继续影响处理信息的方式，如此循环，这种非理性的、循环的信息处理模式叫动机性推理。

信念一旦形成，就很难去除，而这种更新的缺陷则会加剧这一过程。吊诡的是，越聪明越自信的人，越容易通过这种方式形成认知盲点，最终影响决策质量。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个体都倾向于看到自己想要自己看到的东西。从此角度来说，“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主要原因也是，自身信念已经在阅读和信息处理过程中，对文学形象的塑造发挥了作用。

这样的信息处理方式，会引导个体将个人偏见不断强化，而互联网中的算法推荐机制则加速了信念强化的过程，将个人偏见变得更加牢固。

就此而言，互联网世界的信息大爆炸，并不是促进了个人决策质量的提升，而是降低了个人决策的水平。

当然，如果早早树立了正确的信念和做事的方法，利用这样的一个心理认知机制，也会促进个体决策质量的提高，但这显然就需要靠运气了。

克服自利性偏差和动机性推理的方式

明白了自利性偏差和动机性推理对个体决策水平提高的影响，那么，发现提高决策水平提高的路径，就显得水到渠成了。

克服自利性偏差影响的方式，则可以用《增广贤文》中的“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来概括。换句话说，在考量运气与决策质量对决策结果的影响时，既学会以别人的视角看自己，也学会以自己的视角看别人。

这样，才能反省自身决策失误，并向他人学习决策方法，从而弥合经验与专家之间的裂痕，让自身成为一个优异的决策者。

克服动机性推理的问题，则可以用魏征在《资治通鉴》中答唐太宗的“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来解决。任何一个问题和观念的产生，背后都会有相关的背景和证据的支撑。

与有论据支撑的不同意见者做朋友，而不是困守在具有相同观念的小团体之中，可能是促使个人视野更宽广和决策质量更优的主要方式之一。

做一名时空旅行者

安妮·杜克也提醒我们，提升决策质量是为了增加我们获得良好结果的概率，而不是一定会获得良好结果的保证。我们几乎无法避免负面的结果发生。

当负面的结果发生时，它会对我们的情绪产生强烈的影响，甚至会因此否认科学决策的有效性。个体在弥合短期心理波动与长期结果之间的鸿沟，会存在较大的困难。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价值投资是公认的优异的投资策略，却很难成为多数人的选择。

安妮·杜克的建议是让自己做一名时间的旅行者，即要跳出当前时空下的思维局限，以过去或未来的眼光看待当下的决策，让符合长期目标利益的决策主导我们的决策进程。在此过程中，过去和未来的自己无疑能够成为我们制定决策的良好伙伴。

结语

与扑克比赛相比，生活和事业中所面临的决策过程，无疑是低频的，但是若以人的一生为尺度来衡量，个体面临的决策却是在高频发生的。

蝴蝶效应告诉我们，决策质量的稍微差异（占优策略的形成），从累积和叠加的远期来看，可能会对个体的人生发展轨迹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不断努力和探索，提升自身决策的水平和质量，值得每一个个体付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