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不错,春天的早晨,常常是在鸟鸣声中醒来的。短促的、悠长的,清脆的、响亮的,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有趣的是,这样多的鸟叫声,一点不觉得杂乱,仿佛是一首经过大自然之手排练过的交响乐,和谐有序,优美动听。
古人写鸟的诗文很多。一般人耳熟能详的有欧阳修的《画眉鸟》:“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金昌绪的《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此外,朱庆馀的《宫词》也很有名:“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但是,我以为这些写鸟的名诗,都比不上范仲淹《岳阳楼记》里平平实实的四个字:“沙鸥翔集。”只四个字,沙鸥飞翔的姿态,一片密密的鸟群,立即如在目前。更重要的是,在范仲淹笔下,沙鸥本身就是主体,不是为了投射人的感情而设置出的背景和道具。
没办法,我们人类总是喜欢用自己的眼光来看待和理解大自然。大约因为猴子是人类的近亲,人们对于猴子世界的理解完全是人类社会的投影。我曾经到过一个景区,当时,那个景区里聚集着几万只猕猴。导游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解猴子世界的身份、地位、高低尊卑,以及失败的猴王被逐出猴群的凄凉和悲惨。这些讲解大概受到《西游记》的启发,猴子世界里不仅有王、后,还有丞相将军。可惜的是,猴子的世界并不像人类社会一样组织精密,不时有猴子做出一些举动,让导游无法解释。导游的尴尬,映衬游客们的欢笑,也成了一道别致的景观。
我在网上看过一个短片,里面的环境和小鸟都极其漂亮。幽深的林木,清澈的河水,两只翠鸟站在水里的两个木桩上相对而鸣。它们时而互相追逐,时而扎到水里叼出一条小鱼。最后,两只小鸟一起融入了生命的大欢喜。看得出来,作者对两只小鸟的喜爱,拍摄这些镜头应该下了很大功夫。可惜的是,作者最后还是要赋予作品意义,一只翠鸟撞上透明的玻璃墙,跌落到水泥地上。屏幕上推出两行字幕:如果你爱它们,请在大玻璃上贴一些东西。最后,在透明的玻璃墙上贴上了一道透明的胶布,上面画着一只凶猛的老鹰,镜头迅速推近,让人的内心也产生一阵惊恐。短片是一则公益广告,立意当然很好。但是,生命的美丽、欢乐本身难道没有更为打动我们心灵的力量?有时候,我们非要给自然赋予一些意义,实在有点画蛇添足。
将近二十年前,三门峡还没有被称作“天鹅城”,不过冬天从西伯利亚飞来的天鹅比现在更多。一场小雪过后,我和一个同事带着两家的孩子去黄河边看天鹅。我们站在黄河岸边,距离大群的天鹅很近。虽然是黄河的一段,但由于临近三门峡大坝,河水很清。纯白的天鹅浮游在清澈的水面,像是大片大片的积雪。天鹅不理会这群不速之客,自由自在地水面游弋,时而发出“昂昂”的歌唱。有时候,几只天鹅突然飞了起来,飞的并不高,也不快,巨大的翅翼轻轻挥动,姿势曼妙至极,在我们头顶盘旋一圈又落回原来的地方,又在水面来回游弋。两个孩子张大了嘴巴,无声地看着天鹅表演,像是在欣赏一场最精彩绝伦的盛大舞蹈。的确,这说得上一场盛大的演出,不过,不是为了我们,而是它们生命的自然状态。
天鹅、沙鸥,还有其他的鸟群,群里的鸟有高低尊卑吗?它们会为了获得一个较高的位置必须做一个长远的规划或者持续的努力吗?或者,它们的种族里也有种种戒律,规范着它们的舞蹈和歌唱吗?我想应该没有,也不相信会有。鸟类是大自然的宠儿,只要有食物能够维持生命,就什么也不需要了。它们在大自然里自由自在地飞翔、舞蹈、歌唱。它们自顾自地美着,它们甚至不知道它们就是大自然的歌者、舞者,不知道它们就是大自然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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