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漆黑的夜，两束前照灯显得那么渺小微弱，微弱得看不清两旁的颜色。这归家的路像极了时光的隧道，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画面重又映入眼帘。
记忆重回三天前，那个大年夜，几个小伙伴约着饭后去往县城K歌。一路欢歌笑语，还没到KTV就唱上了。听着CD和车子规律的抖动，我忍不住打趣道：“这车子还会打节奏哈！”小伙伴们似乎早已感觉到了这一现象，不约而同地应和着：”对啊对啊，怎么一直在响，像拖拉机一样！”于是驾驶员估摸了一下：“可能是（车子的）驾龄太久了吧，有十来年了！这车子是我姐的，前两天刚保养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听到这，大伙儿才安下心来，继续欢歌。
K完歌已是晚上11点，几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迈进了归家的车。刚驶出没多久，规律的“哒哒”声便又响彻耳畔，相比来时愈发显得透亮，上了高速尤甚。我忍不住又是一顿调侃：“我有种开着拖拉机上高速飙车的感觉。”车上顿时炸开了锅，欢笑声、议论声、探讨声此起彼伏。“是不是轮胎漏气了？”“像是钢圈直接着地了！”……“刚我上车前还检查了下，轮胎没什么问题啊！”驾驶员的一番话顿时打消了我们所有的恶劣幻想，将答案重又落到了车子本身驾龄的事实上，可能确实是我们想多了吧。
正当我们的意识松懈下来，开始放空心绪的时候，规律的“哒哒”声突然变得剧烈而又急促，像是后备箱在不断循环地短频开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从后窗飞进来。我本能地斜了身，向后望着……突然“啪”的一声，车子一阵轻微地抖动。我转过身来，紧贴着座位和车门，一手紧抓门把，一手紧抵前座椅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路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车子缓缓减速，靠边，停下。刚想下车，驾驶员发话“等一下！”我们谁也没敢多动。紧绷着神经等着驾驶员的指令。“快下车！”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一股浓烈的金属摩擦的焦味扑鼻而来，没空多想，下车后立马跨出了护栏。回头看这车，已有稍许倾斜。“都别站在这里，赶紧向前走走！”此刻的我们像是群受了惊的小鸟，听到讯号，顾不得边上那五六米高的崖岸，一溜烟便跑出去老远。“前面有站台！”正好前方有个立灯杆的小平台可以让我们停驻。回头望，恰一道光从事故车边上划过。我长吁了口气，幸亏这个时候同路的车没那么多。
定下神来，才发现我们已跑出去约摸30来米。“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别了，这么晚，别让他们再担心了！”两句话的功夫，大伙儿达成一致意见。
“刚实在惊险，坐着坐着突然看到有个轮胎跑在了我们前面，跑着跑着就不见了！”
“那一刻我脑子里闪现出很多电视上的灾难镜头，感觉完了完了！”
“之前都只是在电视上看到，没想到会亲身经历！”
……
当大家仍沉浸在对事故的后怕之时，驾驶员正在车身旁，边打电话边寻找着什么。我便往回走，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凑近车身，金属的焦味依稀存在。打开“手电筒”，发现靠崖岸一侧的后轮已不见踪影，剩下残缺的车轴，微光中形单影只，孤伶无依。“有没有看见轮胎？”“没见着，不过照这个速度，估摸着跑去百米开外了。”我俩心中担忧着轮胎可能会酿成二次事故，便沿路找了一段，仍没见着，想是滚落崖壁了。不敢多走，先回去跟大部队汇合吧。
事故现场图
漆黑的夜，一辆缺了一条腿的车，六个同命相连的小伙伴（多了一个着实心大的孩子），在刺骨的寒风中漫待救援。
“啾——”忽然一束红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着划过夜幕，待到哨音渐低时，“嘣！”声震四野，响彻天际，恰似天女散花，花瓣如流星般洒落，漆黑的夜空瞬间染上了缤纷色彩。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花加入到彩绘天空的行列中……就这样，我们六个人在高速路上欣赏着一场盛世烟火。狗旺声消，猪福新到，崭新的一年就这么来临了！
这新年的光彩让我们忘却了滞留高速的恐慌，忘却了凛冬夜风的寒冷，忘却了救援车已然到了现场……整颗心随着烟花的盛放而温暖舒缓……
“醒醒！车到了！”不知谁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猛一回头，看到两辆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救援车已停在了事故车前后，交警同驾驶员对着事故车比划着什么。再往右扫视，只见两名交警将一个轮胎慢慢推过来，想必这就是那条失踪了的“腿”吧。
轮胎重新归位后，一名交警进入事故车内，径直将车驶上救援车车斗。“上车！”我们赶忙坐进了事故车里，心里却忐忑着。“为什么要我们坐这辆车？”“边上都没有护栏，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都别乱动啊，保持平稳！”我们屏气凝神，谁都不敢乱动，深怕车身倾斜又出什么事故。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突然停了下来。看四周围，昏暗的灯光下堆放着几摞轮胎，以及大件的废旧金属制品，应该是一个修理厂。“下车！”我们小心翼翼地下了车。交警同驾驶员单独对接完，便离开了，留下我们几个小伙伴跟车场老板一同排查着车况。“你这整个都得换了，估计要初八才能拿。”“钱是小事，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也容不得我们多想，毕竟捡回了一条命，当场便答应了。
“那我们待会怎么回去哈？”“我已经跟我姐那边说好了，她会开车来接。”就在这时，我表弟从门口跑进来，说车已经到了。“这么快！”我们都很诧异。“是我叫的出租车。”“哦——”“那我跟我哥就先回去了。”“好的，路上小心，到家平安！”
于是，我跟表弟及他侄子一起坐上了已在门外等候的出租车。一路诉说刚发生的种种，虽然嘴上诙谐，眼睛却死死地盯住前方不断漂移着的昏暗的路面，心里不敢有半点松懈。
平安到家！我长吁了口气，这个年总算跨过来了！
身处漆黑的夜，两束前照灯显得那么渺小微弱，微弱得看不清两旁的颜色……我再一次在深夜坐上了回家的车。
车上的五个人中，有四个是年夜事故的当事人，驾驶员还是原来的老司机。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换了辆不会自残的新车，也没有走高速，就在这九曲十八弯的乡间小道上平稳地行进着。这归家的路像极了时光的隧道，载着众人的梦与美好，通向一个叫做“家”的远方。
—— 2019年2月7日深夜，于归家的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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