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春去冬来,一晃十年过去了。
林花的身份没有变,依然是艾美制衣厂生产车间钉扣组组长。
这些年,她一直尽职尽责地努力工作,亲眼看着小姐妹一拨又一拨地来,也一波又一波地走,班组里的老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曾经设想的十年或十五年冲击主管的计划没有实现,不过她没有气馁。十年没有实现,不是还有十五年吗?就算五年后没有实现这个愿望,她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人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求仁得仁。
她对自己有清晰地认知,文化程度不高,能力不出众,只凭一股子踏实肯干的蛮劲儿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已经很知足了。
这些年她挣下些钱,家里先后添置了大彩电、洗衣机、冰箱,还安装了电话,前年又盖了两层高的楼房,屋里打了白晃晃的吊顶、铺了亮锃锃的瓷砖,不比城里的商品房差多少。
每年春节回去过年,公公都一个劲儿地感慨着:“这日子嘹咋咧!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伍老汉能过得这么美!”一旁的婆婆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附和着说:“美得很!美得很!”
铁山,林花那个犟脾气的男人,这几年也乐颠颠地去了县城的建筑工地上干着呢。
自从他也出门打工挣下了钱,整个人都飘起来了,一打电话就对她叨叨:“屋里现在啥都不缺,就是咱春娃缺个娘!花儿,我看你干脆回来吧,想干活就在县城跟前找个厂子做,随时都可以回屋,不比你在南方一年才回来一趟强?不想干就在屋里呆着算逑,我能养活你哩!”
林花惊讶地发现,依然说着粗话的铁山变化真得很大。当年最反对南下务工的他,如今竟也跟上了时代的脚步,家门口务工,这是当地政府提倡的最新的理念呢。
家乡越来越好了。要不要接受男人的建议,回去务工呢?林花有点儿纠结了。
隔周,男人又打来电话:“花儿,你想好了么?娃六月份就要参加中考了,如果他考上县中,咱就在学校邻墙租套房陪读。白天打工,晚上陪着他学习,一家三口一起过日子,光想想就美上天哩!”
听着男人描述的美好生活,林花也沉醉其中,头脑中已经浮现出一家三口同吃同住、其乐融融的场景。
未待她回应,电话那头的男人急吼吼地追问着:“咋?花儿,这样的好日子你不想过?”
林花心里很想直接回答“想过”,然而她给自己定下的五年期限……
她只得违心地说:“谁不想过团圆的日子,可是东莞的工资高,我又拿着组长的津贴,收入比咱家乡高两三倍呢。娃上了高中,将来又要读大学,大学毕业又要娶妻生子,还要买房买车,哪一样少得了钱?我想留在南方多挣些钱再说。”
“钱,钱,钱,你这婆娘就知道钱,也不管娃心里咋想的!”男人气急败坏地说。
“他达,你先别急,要不等娃中考结束成绩出来再说吧!”林花的退让终于令男人的怒气消减了一半。
六月中旬,春娃参加了中考。一周后,成绩揭晓。
林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询问成绩,春娃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结果,她急了,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你这怂娃,都问半天了,咋说句话这么难呢?”
春娃知道躲不过去了,把心一横,生硬地答道:“没考上县中,还差十几分。”
乍一听这结果,林花就像掉进了冰窟窿,心哇凉哇凉的。
她的春娃打小就聪明伶俐,当年旺爷还给相过面,说是大福大贵的命,成绩在班里一直不错,咋连县中都没考上呢?她想不通,言辞中的急躁与不满也表露无遗:“这些年一直供着我娃,地里活、屋里活从来不让你沾手,就指望你能学出个样样来,咋?你就学出这名堂?”
电话那头的春娃不作声,只传过来隐隐的抽泣声。林花终究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挂断电话的她也十分懊恼。事已至此,说教、训斥又有何用,况且自己常年不在身边,春娃就是普普通通的山里娃,一个留守在屋的娃,凭啥指望他考个状元?
铁山跟她一样很失落,白白规划了那么久,一切都泡汤了。
没考上县中的春娃,最终读了镇上的一所高中。入学后,他给林花发了张穿着全新校服的照片。
林花看着照片上白皙微胖的春娃,脸上漾着质朴纯真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好着呢!”
她不知道这“好着呢”是指春娃读了镇中,还是指她可以不回来陪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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