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位县医院的女大夫,我的门诊室外挂着三个牌子:肿 瘤 科、乳 腺 科、肛 肠 科。
是的,有这三方面需求的病 人都要来找我看病。
当然了,这个科室不只有我一个人,今天星期四,轮到我在门诊值班。
我正在诊室里给一位大姐诊 察 痔 疮,我听见有人敲门,一个很轻很温柔而且非常有礼貌的声音传了过来:“里边有人吗?”
我没有停下手下的工作,转头对着门口说了一声:“稍等一下。”
大姐的痔 疮比较严重,我建议她手术,否则“肉疙瘩”会时常下来,影响正常工作和生活。
当然了,在小县城里,一般能来医院看痔 疮的,那肯定病情较为严重了,我们不给开药,只是建议手术,在这里住院手术,国 家给 报 销。
只要不是年龄太大,病 情太 轻,我们科室医生的共识就是两字:住 院手 术。乳 腺、肿 瘤都一样。
住院,全方面做检查 ,手 术,报 销,就这么简单。
我正在一边探查大姐病情一边努力开导大姐住院的时候,听见外边的那个声音温柔地说:“里边有人治疗。”即便如此,我还是感觉到门被人从外边推开,有人扒着门往里望,我虽不喜,但也只是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是一个高瘦的男人。然后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渐远。我只是一个医生,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说服大姐住院才是正经事。
当我依然不放弃劝说侧躺在诊床上露着 腚的大姐时,门又被人从外边推开了,我一转头看见一个瘦弱的女人,可能是她发现医生正在忙着治病,所以识趣地关上门。
大姐还是不想住院,要求我给她开点药带回家用,我坐回办公桌前,拿起诊疗记录,漫不经心地说,”医院不给开药 ,如果买药你自己去外边药店买,门口正对着的那个药店有。“
我还是有点不太死心,抬起头来正要再劝劝大姐,诊室的门被全部推开,扒门口张望的瘦弱女人直接走了进来,挤到大姐的前面,开始和我说话。
我微笑地看着她说话的时候,大姐撅着 腚走了。瘦弱女人给我讲她有乳 腺 增生,最近很厉害,说得很详细,还包括了一些肢 体语言,我认真地听着看着,面带笑容,非常专业地询问相关病情,并对她说,”我帮你看看。”
她站着,我坐着,门开着,我让她撩开自己的衣服,我用手在她的乳 房四周捏了捏 ,感受了一下增生的部位、肿块的大小。
正在这时,呼啦一下进来四个人,包括之前扒门的那个高瘦的男人,还有一个矮胖的男人和两个女人,他们也不说话,直接站到看病的女人的后面围成一圈,直直地看着我或者看着我的病人,我对他们同样报以了专业的微笑。
我询问瘦弱女人,是想做个B超看看还是手术切除肿块?女人说还是先做B超看看吧。这时,我又听见了那个熟悉地温柔地声音字正腔圆地喊我:“请问医生,你这里看病要排队吗?还是随便进去随便看?”
满屋地人全都把头转向门口,一个穿着得体、优雅的女人站在门口目光坚毅地看着我,我同样对她报以礼貌的微笑,而瘦弱女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急忙为自己辩护:“我就让大夫开个单子,快。”高瘦地男人可能也意识到什么,也不好意思地对着门口的女人举了举手里的单子。
外边的女人没进来,屋里也没人出去,我什么都没说,继续着我的工作。
其实我内心里波澜壮阔。我知道,我对不起这位姐姐的”文明“。
我在北京大医院实习过,我见过什么叫素 质,什么叫文 明,在这个女人身上我仿佛又看到了这些,但是我无言以对,无能为力。
我是一个小医院的小大夫,收入除了财 政支付的一部分,大部分来自科室的服 务收费,现在国家明令禁止“以药 养医”,开药 增收的路子已经行不通了,只能靠我们大量的“劳动”和国家的医 保 政策提高我们的收入。
人活在现实生活中,无可奈何。我和我老公虽然在县城已经有了三套房,我们俩又都是独生子女,两边老人各有两套房,但是我有房贷,还有两个孩子,今年又准备再生三胎,老公还想买个普拉多,资金很紧张,我根本无暇那些小事情,我只希望来看病的人多一些,最好是那些住院国家全 额报 销 的多来几个,我们科室这个月就能好过一些。
我也曾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也曾满怀对李时珍、张仲景、孙思邈、华佗的敬仰之情,立誓在未来的医疗岗位上尊医德、救死扶伤,宁可药柜三尺尘,也愿天下再无病。
但从医十几年,我们早已被现实打败了。我感觉对不起那位被插了队的姐姐,我也对不起曾经壮志凌云的自己。
面对残酷的现实生活,我尽量做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别无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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