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手机新闻弹出李咏去世的消息,心里一惊,急忙拿给身边的朋友看。“假的吧。”她说,“这不可能。”
她没能猜中。接连几天,手机被李咏去世的相关消息刷屏。无数人开始缅怀,他们送上自己的回忆,写下自己的心情,把这个看起来不真实的消息装扮得更加迷幻。
他们说,自己爱看那些节目,甚至还能写下当时的细节。他们感情丰富地讲述自己的故事,当时的年纪和在做的事情。他们说不敢相信——似乎有一句共同的潜台词:那些日子好像还是那么切近可感,作为参照物,见证了岁月流逝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不在了呢?
是实话。不论喜欢与否,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咏一直站在观众面前。他离我们遥远吗?当然是的。然而恰恰因为这份遥远,我们觉得他好像不会变,那种若即若离的陪伴,给人很特别的依赖感。上天赐予了我们神奇的弥合能力,让我们缝上时代与时代之间的缺口,日子好像这么正常这么自然地就向前延伸。那些变化之中一直存在的事物,论证了生活的连续和稳定,让人心安理得地面对时光的流逝。于是,我们把变化着的生活编织进因遥远而看不见改变的“参照物”里,依然顺理成章地活着。
可现在,一个“参照物”走了。我们突然发现,我们所熟悉的时代,就要慢慢消失掉了。
有人说,开始怀念过去,说明已经老了。其实我认为,怀旧是不分年纪的,人有了自省的能力,就会不经意地怀旧。每走过一段路,时光会从灵魂上切下薄薄的一片,贴在记忆里。那些我们想要用力握紧的过去,是有一部分的自己在里面的,没有它们,我们也变得不完整——消失的它们,正在把我们渐渐带走,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和证明,也要慢慢消失掉了。
透过一个人的死亡,我们看见了千千万万的自己的死亡。
又一个晚上,金庸去世的消息传来,我们已没有勇气再说“这是假的”。果然,命运之神这次依旧没有失约。
二
肖复兴写过一篇文章叫作《面包房》。大约是说,有家面包房晚上七点之后所有商品一律五折,他和儿子发现后常常光顾。那个时候,店里总是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女售货员,日子长了也就熟悉起来。儿子慢慢长大,女售货员渐渐变老退休。面包房映射出了成长和老去的人生历程。“生命轮回在我们彼此的身上,面包房就是见证。”算起来,从看见这篇文章到现在,我也经历九年光阴了。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这样一座“面包房”吧。人往往不自知,需要透过一面镜子看见自己的前进。我也喜欢讲述“面包房”里的故事,讲述的时候絮絮叨叨的,像活了多少年似的。可是,当我用“我还记得”作为一段话的开始,当我努力地证明我的记忆多么清晰,那段时光,就已经离我而去了。
记忆毕竟是私人的事情,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承载着记忆的人和物呢?一旦失去,就无法自欺。上小学的时候,学校主教学楼墙上有一片浓绿的爬山虎,我用稚嫩的文字描绘过它一遍又一遍。现在,学校翻修了,爬山虎不见了,教学楼也大变样。我还时常路过那所学校,但不敢仔细往里看。我知道,那个地方连同那段岁月,都已经不再属于我。还有活在那个学校里的,一部分的我,也永远沦陷其中了。
突然想到黑柳彻子在《窗边的小豆豆》里写过,她深爱的小学“巴学园”的变成了孔雀超级商场和停车场。她知道那里已经面目全非,但还是慢慢地开着车想要看一看。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大喊“停满了”,她在心里说:“我不停车,我只是在回忆我的小学。”
如今的我们面对着消失的时代,想把它叫住却发不出声音。生活墙面上的油漆开始剥落,我们,也一寸寸地融化在时光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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