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

这个世界上

有人演自己

有人演别人

有人演别人眼中的自己

有人演自己眼中的别人

---

 

 目  录

第01集 贵圈

第02集 I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

第03集 耳光响亮

第04集 我爱你是寂静的，像藏在山河岁月中

第05集 爱的供求关系

第06集 肉体杠杆

第07集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第08集 宴宾客

第09集 楼塌了

第10集 那朵云不见了

第11集 世界上离海最远的地方，没有台风

第12集 是野马也是尘埃

番外篇 琥珀

 

---

 第01集  贵圈

2017年，9月7日。

巴黎，国泰CX260头等舱，飞往中国。

Kiki “缩”在巨大的Oscar de La Renta黑色套头毛衣里，目光锁住一个白衬衣、金色马甲、正在斟酒的背影。她反复、上下打量着他，品味着他的宽肩、窄腰、翘臀、长腿，同时翻开Chloe棕色小牛皮包，取出YSL化妆镜和Dior漆光唇釉。余光揽镜，撅着猩红而饱满的嘴唇，来回在唇上走动了几下，轻轻抿了抿嘴。眼见着高挺的鼻子要转过来，她立马从黑色毛衣里“挺”出来，收回目光，捏起贝壳材质的小勺，特意放慢动作，把意大利Calvisius鱼子酱铺在小圆饼上，放一些白水煮的鸡蛋碎，伸到嘴边，露出藕节般的手腕和盘绕在手腕上的Bvlgari  Serpenti的蛇形玫瑰金腕表。然后抬眼，邪魅、娇艳的目光“恰巧”遇上微笑着走过来的混血空少，极其享受地吞下蘸满鱼子酱和碎鸡蛋的小圆饼，仿佛目光所及皆可吞下。

混血空少看着Kiki腼腆地笑笑，让Champagne Krug香槟靠在自己的手肘上，另一只手示意了一下空空的香槟杯。

Kiki俏皮地眨了一下媚眼，点了点头，用每分钟吮吸一个指头的速度和频率、极其意犹未尽地挨个插进嘴里。空少递过斟了香槟的酒杯，停在空中，Kiki接过，收回时特意用La Mer养出来的细嫩白皙的玉手，“不经意”地滑过他黝黑的皮肤，盘算着他转身之前，递给他的杯子上要留下一个饱满鲜红的唇印，不料被一只大手抢了过去。

两片薄薄的嘴唇贴着杯沿，脖子一仰，喉头滚动，微笑着把空空的香槟杯还给空少，打了个“再来一杯”的手势，直接坐在了Kiki对面。这是另一张浓眉大眼棱角分明的如画面孔。他微笑着目送空少离去，凑过去小声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圈中人？”

“Gabbana ，”Kiki恨恨地掐了一把他发达的肱二头肌，嫌弃地看着他万年不变的优衣库白衬衣黑色直筒裤，只是腰间不见了那条仿佛戴了一辈子的D&G皮带，粗着嗓子一字一顿：“要你管？”

他向后一靠：“Ki总，Ki董事长，作为你的经纪人、合伙人、职业经理人有责任提醒你，你可是昨天才在微博上接受林野求婚的。”

“Who care？”Kiki舀了一大勺鱼子酱塞进嘴里，对撒在桌子上的不屑一顾；咀嚼着，就了一口香槟，掏出iPhone X，刷着朋友圈。

 “Who care-s，”Gabbana加重拖长了“S”音，一颗颗捡起白色桌布上的鱼子放进嘴里，然后在Kiki脑门儿上指了一下，指得她向后一仰。

2017年8月，Kiki选择不再续约天逸娱乐，这家国内顶级的娱乐公司。

千禧年后，内地经济腾飞，港台地区更市场化的文化矩阵随之位移。天逸娱乐在竞争还不是非常充分的内地娱乐市场，招徕港台演艺圈顶级艺人经济、影视生产、文化产业管理等方面的行业精英；签了一批在内地有影响力的港台明星，用他们在自己的影视项目里，带出内地新星；用影视歌三条产品线，攻下当时国内顶尖的时尚、商业、内容IP、公关、艺人资源，培养了一批新兴娱乐市场中的职业从业人员。近十年已经能够辐射中国境内、外的整个华语市场，坐到头把交椅。

这其中获益的就有五年前加入的Kiki，连续四年靠着湖南卫视暑期档仙侠剧的大女主角色，成为天逸一姐，代言品类和产品数量激增，还包括国际品牌Estee Lauder、Rolex、Saint Laurent等。

其实对于天逸来说，Kiki离开的机会成本相比十几年前已经没有那么大。

那时，市场上的“马太效应”明显，最多的钱、最多的资源永远集中在最红的明星身上。如果十五年前的周迅、陆毅、陈坤、赵薇、范冰冰这样的明星解绑经纪公司，对于公司的损失不只是已经投入的成本，还有明星流失后对自己公司培育艺人的直接竞争压力，自己再捧出同等咖位艺人的可能性等。

毕竟那时的媒体资源垄断，成名渠道逼仄。

如果说八、九十年代中国艺人成名必须要上央视春晚，成名机会是一年一次；千禧年后，《超级女声》、《加油好男儿》等可以提升到一季度一批。现在互联网时代，相比上星播出的电视节目，网络综艺数量更多、内容设计空间更大，不只是《创造101》、《偶像练习生》这样的明星养成节目，《奇葩说》这样的群言谈话节目也成为造星利器，特别是在社交媒体病毒传播过后，只需一个周末的朋友圈和微博热搜，就足以打破传播圈层，让艺人的能见度从垂直或小众领域走向大众。

而微博短视频、抖音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明星生产机制。素人获得知名度可能只需要一个1分钟不到的短视频。虽然市场上对明星关注度的总量是有限的，很多新星陨落的速度也异常惊人。但这也是相对的，对于天逸这样资源优渥的公司，大大降低的成名门槛有了更大可供选择的艺人储备库，再加上懂得选人、会做专业的品牌规划、又握有可以为艺人持续曝光的IP内容群，即使是草根网红，在专业团队的加持下，也可能获得更长的事业周期。再培养一个Kiki已经远没有从前那么难。

Kiki也知道成名门槛的降低对她而言是把利刃，看着天逸已经收割了一波流量小生小旦，未来可能有更多比她年轻的小鲜肉前仆后继地抢饭碗，即使背靠天逸，自己不红了，被“雪藏”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她更想拿起利刃对准市场，自己培养艺人。她觉得自己的创业一开始就不会像其他明星那样，成立一个挂靠在公司下面的工作室。她想的是成立另一个天逸。

逼着她现在作出决定的是《孝仪皇后》。

饭桌上聊起这个项目的时候，投资方很希望她来演女一号。这部戏和《甄嬛传》一样是热门IP改编的大女主古装宫斗剧，只是大导演陈诚一直谈不拢，谈笑间戏言如果Kiki能搞定，这个项目不走天逸也是可以的。

她知道陈诚的命门，把他拿下简直瓮中捉鳖。对她来说更着急的是如果自立门户，团队要怎么搭。她盘算着自己浸淫娱乐圈十余年的人脉，相互信任的人，又懂表演、商业、公关、艺人经纪……除了Gabbana找不出第二个。

于是在一个月夜，Kiki带着一帮人夺过就要砍下Gabbana的刀，帮他还了债，和他一起创立了少天时代。

Gabbana选择跟Kiki合作，穷途末路倒只是其一。他对少天时代的憧憬，更重要的是赏识她的野心、魄力和胆识。

筹备开业的时候，她一个人飞了一趟洛杉矶，直接找来了美国米高梅的市场总监过来剪彩。少天时代的第一步就牵手好莱坞，成为行业佳话。为了搞定那些还在少天和天逸之间纠结的大牌导演和艺人，他看着她一个个打电话，踩着那双Christian Louboutin红底鞋，一杯杯地敬过去，喝完直接进医院。

他有动力也有信心在这里成就一番事业。

Gabbana掏出手机，刷着Kiki和林野订婚后的微博，热度跟他想的差不多，可他依然皱着眉。

少天时代目前只有Kiki和林野两个艺人，承担了公司全部影视和商业代言的营收来源。自己退出演艺圈这么久再去演戏，很难碰到既赚钱又合适的项目，不如腾出精力专门经营公司、筛选培育艺人。

只是公司成立快一个月了，专业演员多半有自己的工作室或挂靠在经纪公司；还没出道的、那些电影学院和戏剧学院在读的、或刚毕业的，要么有一些定位不符，更多在观望——少天时代刚成立，Kiki是头牌也是老板，林野是前辈也是老板恋人，谁知道有多少资源会放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人刚被天逸收割了一波，其他流量小鲜肉、甚至网红还没发现特别有潜力的，只有刚入职的艺人助理Ben推荐了自己的同学。

她前段时间开始在网上有一些曝光，冠以“最美校花”的名头，热度也还可以。Ben翻出她的照片递给Kiki。Kiki余光一瞟，继续刷着朋友圈皱着眉说：“艺人不是你把关吗？”

Gabbana执意把手机推到她跟前，她转脸一看，夺过手机。

“这大大的杏眼、娇俏的鼻子、有点饱满的嘴唇、小小的瓜子脸、细嫩白皙的皮肤、乌黑的长发……这不是你、十——年——前吗，只是比你现在多了胶原蛋白、少了些玻尿酸。”Gabbana故意强调了一下“十年前”。

Kiki媚眼一横，把手机还给他，又自顾自地玩起手机。Gabbana说她是浙大英语系的，有芭蕾舞表演经验；看过一些主持学校晚会的视频，说起话来颗粒感和共鸣都还不错，台词这块应该容易培养，学英语的可能还对开辟国际市场有利，不枉费跑了一趟洛杉矶；再不济，浙大出来的，没有一些艺术生“爱追求自由” 的毛病，好管理，省心。

看Ben就知道。

他还想签约后让她马上参演《孝仪皇后》。只是这段时间忙着在巴黎陪Kiki拍广告，原定和她的签约事宜一推再推。眼看就要开机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安，于是跟Ben微信说节约时间不去公司了，直接去他们住的酒店试镜。

他发完语音，又往上滑动了一下和Ben的聊天记录，发现之前遗漏了一个她的视频。点开，是她的高中芭蕾舞剧，扮演黑天鹅，在做“32挥鞭转”的时候，眼里的那股倔强从始至终没有泄掉，那一秒，他想到了自己的亲妹妹。

“她叫什么名字啊？”Kiki脸也没抬。

“黄晓果。”

2017年，9月9日，杭州法云安缦酒店。

黄晓果干脆把披着的长发扎成马尾，擦掉了本来就不算浓的妆，又一次拽下了没有超过膝盖的Zara白底小圆点连衣裙，不安地跟着Ben下了别克。

在得知试戏的地点从少天时代改到这里之后，她甚至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穿牛仔裤。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当演员，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是在她看来被“物化”的职业。她认同鲁迅说的，无尽的远方和无数的人都和自己有关（出自鲁迅《这也是生活》）。她关心这个世界，关心人类。

只是，此刻，她更关心钱。

 到了酒店大堂，Ben碰到一个秃顶男，寒暄了一阵，把黄晓果推荐过去。

“果果，这是陈导，《孝仪皇后》的总导演。陈导，这是今天来试戏的黄晓果。”

黄晓果点头问好，却被秃顶男色眯眯地“红外线扫描”。她哆嗦着把本来就不低的衣领又往上提了提，同时提上去的还有更高一级的戒备。

酒店里，一个个独立的院子裹着一层薄薄的月光。

秃顶男突然一个侧步，把她挤到三个人的中间，一把搂住黄晓果，嬉笑着，满脸油腻。

“危机意识啊，黄晓果！”

她求助般地看着Ben，他却一路在对门牌号，走进一个院子，敲了下房门，轻轻唤了声“哥哥”，没人应，便直接打开门，里面灯光昏暗，一张大床横亘眼前。黄晓果两眼一黑，脑海里飘过“红颜薄命”四个字；不由地回忆了一遍高中学过的跆拳道，把底盘放得更低。

这时，哗哗的水声突然停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只是在腰上挂着浴巾，走了出来，黄晓果见状，抽身就逃，差点撞上院子门口的两个人，正是Kiki和林野。

Kiki面无表情地看了黄晓果一眼，径直往里走去，突然张开血盆大口：

 “陈导，你已经到了呀？” 她换了一个Channel的黑色手包，穿着黑色的Prada裹身连衣裙，开着大大的V型领，扭着蜂腰翘臀，张开双臂顶着“事业线”向陈诚的“油肚子”贴了过去，贴成了“地平线”，在他笑嘻嘻的脸上盖下一个血红的唇印。陈诚掏出一支烟，被她挡回去：

“陈导，要保护皮肤的，不能抽啦。”陈诚笑笑，叼在嘴上，点燃，对Kiki吐了一口青烟。她佯装咳嗽，娇嗔地打了一下陈诚。而林野只是向陈导点头打了招呼，径直走向了Gabbana。

房间的灯已经全开，灯光下的Gabbana让人分辨不出谁才是发光体。他用粗壮的手臂撑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鼻梁高挺，胸肌紧实，小腹上的“丰字型”沟壑显眼；转过脸来，湿润的刘海下，面白如玉，双眉入鬓。

“Hey，好久不见。”Gabbana张开双手准备拥抱林野，却被林野一口叼住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