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写三舅最后的日子,都不知道写到了什么时候了。工作忙起来,都是一些琐碎而又耗时的事情,还要一定于平凡之中找出可以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来。就和在和田的河滩上寻找羊脂白玉一样,过眼的都是石头,看多了,就不信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眼前一亮了,那都是靠运气,还有持久的耐力。忍着,忍受着。
我的三舅的忍受不是他的名气是不是足够响。义学庄这么个僻静的地方,百里之外兖州县到兴隆庄,就是那个盖了兴隆塔,有幸被梁思成大师画在《中国建筑史》的插图上的地方,都可以有乡亲们来求告他百里去救人一命的情况下,他是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自信去面对自己人生的一切的。
他忍受的是自己,他自己的人生信条,就是能让人对不起自己,不能自己对不起别人,特别是自己的亲兄热妹们。他也每每跟我和姐姐们教诲,说一家人不能看吃亏沾光,就是要收入条件好的包容收入条件差的,要不怎么说是一母同胞呢。
可我觉得他的命就是这样自己给自己造就的。什么苦他自己吃了。什么难他自己作了。什么委屈他自己受了,把好过的事情留给别人,把人生的磨难留给了自己,忍受着这人世间最不可忍受的亲情的虚伪和冷漠,还要勉力作出笑脸,对陌生人展现出自己一家人家,多么和谐美好的一面。
我承认自己没那么好的修为,我自己自认个性如同我那恶名出众的奶奶 —— 恨就是恨,喜就是喜,任何人都不能逼我强作欢颜,任何场景下都难让我掩盖我自己的内心,不好的我偏要说好,不喜欢的我偏要说喜欢,不管他是谁。最多我自己可以不说,不表态,不看不听。但凡你要我逼说话,我是要坦白无保留地说出我的喜欢,我的厌恶,我的好感或是我的愤恨的,哪怕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或事。
这么说我的舅,未免是把他当圣人和神。其实他不是。他可能不过是一个掩盖了内心,顾忌了家庭的名声,极力要在世人面前维护一个正派的人的修为的人,你也可以说是爱面子的人罢了。
在他感觉到再也不能忍受下去这个世界的时候,那天晚上,在拒绝了儿女们劝他再去济宁做化疗之后,他给自己挂了一瓶盐水,谁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药。在第二天我的表弟他看到的时候,他已经动不了了,只能听到人对他说话,偶尔糊里糊涂地回答上一两句。
他有一句说,不用拉我去医院了,我活够了,也活得对的起家。最后一句说,不怪别人,就怪自己太要强。
我的娘给我说了她守着自己的弟弟过去的。她听了自己受苦的兄弟最后的话。她跟我说,哪怕是你爹死在了你的娘前面,都没有看着你三舅过世,让人心这么蜷癴。
是啊,有亲有眷,人心孤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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