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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值的怀念的不幸日子

那些值的怀念的不幸日子

作者: 辜嘉龙 | 来源:发表于2023-11-20 18:07 被阅读0次
    团年饭

      近几年每到过年,我与母亲和哥坐在一起喝酒吃饭,看着满桌的佳肴时,我们都会想起那些不幸而苦难的年月。

      八十年代末,我的父亲在川西北高原红原县瓦切镇当邮递员。他是个合同工,不是正式工,但在那个年代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比在农村务农不知要好多少倍。我们家虽穷,但一家人过得很是开心,每年最期盼的就是父亲回来探亲的日子,给我们带牦牛肉、核桃、苹果等好多好吃的回来,可是好景不长,不幸与灾难就降临我家。

      1992年夏天,母亲和哥去了父亲那里挖药。那年红原县的贝母收购价格涨到1000元左右一斤,山上到处是挖贝母的人。我一个人独自在家养了两只山羊,每天按时放羊,割羊草,希望母亲回来时羊已经养肥了。但至到开学,他们也没回来。那时我虽然才12岁,却早已学会做饭,学会洗衣,学会照顾自己,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家异常的想母亲。我每天早上定好闹钟按时起床,围着村上跑一圈,然后去学校吃早餐;下午放学回家,牵着羊就到山上去放,随便割一背篼羊草,早上上学时就把它全倒在羊圈里。

      十月初的一天,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的背脊骨皮肤异常的痒,还长了一个包。持续了几天,我接连的扣,有天晚上竟有浓水流出。我吓得哭了起来,赶紧跑到邻居五姥爷家,让他老人家看看。他说是疮,怀疑是蛇头疮,叫我幺爸到刘家坝叫上我姑爷,然后马上去街上给我父亲打电话。第二天,他们用滑杆把我抬到十多里的陈家坝一个专治各种疮的世代民医家。

      我躺在床上输着液,周围的孃孃们闻讯而来。从她们凝重的关切下,我心中很是恐惧。当时12岁的我,其实对死亡啥的并不在意,而恐惧的是没有母亲陪伴。

      母亲匆匆赶回来,一到我眼前,泪水就止不住的流,又不停的埋怨她自己,说不该把娃一个人留下。等她从医生哪知道这疮可以冶时,心情才稍微好了些,然后签字做手术。几个孃孃把我按倒,母亲捧着我的一只手,叫我不要怕。母亲温暖的手让我平静了许多,村医在我背上咋折腾的,咋上药的至今已是模糊不清。

      之后,遵照医生的嘱托,加强营养。母亲天天不是炖鸡就是熬鱼汤,但我还是瘦了一圈。等一周后出院回到家,我已经可以上学了。母亲说外面再如何挣钱,她都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了。我高兴极了,不再一个人孤怜怜的守着家了。本以为一家人就这样幸福快乐的生活着,哪知老天爷没能带走我的生命,可是却带走了我的至亲----我人生中最不愿发生的事情,是我无法接受的噩耗------我的父亲在工作中遭遇车祸离开了人世。这消息传来时如五雷轰顶,我呆住了,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而母亲当场昏倒在地……

      父亲走了,整个家天都塌了。母亲一下子就苍老了很多,38岁的女人一晚上就长出了好多白发。她和哥处理了父亲的后事,又向邮电局提了要求,让刚初中毕业的哥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并把我的户口转到了红原县。她来不及悲伤,因为两个孩子都才十几岁,她需要坚强的撑起这个家,而靠哥二百多块钱的工资养活一家人是很难的。不识字的母亲那时没意识也没胆量敢用父亲用命换来的抚恤金四万块钱做点什么,只知道这钱不能动,那是我读书的本钱,唯一想到的是在高原上无土地无门路一切都要靠钱来支撑那日子得有多难。她咬了咬牙,用4000元买了邮电局长线站一个家属搭的两间木板房和边上开的一亩地。她相信农民在哪里,只要有地就饿不死人。母亲在地里种上了洋芋、芹菜、莴笋、莲花白……我们一家算是在高原上安家了。母亲除了种地,夏天就上山挖药,冬天就捡牛粪,每次出去就买包米花糖,拿个水壶装上一壶开水作为午餐。

      镇上有点意识的人开始做生意,开小卖部、开餐馆、收牦牛皮……我们一家依旧种地,生活过得紧紧巴巴的。最要命的是哥哥听到老家的人摆谈深圳打工好挣钱,不跟母亲商量辞了工作义无反顾的去了那边。当我从县城回到家时,才知哥走了。母亲和我欲哭无泪,一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只得搬进那个牛毛粘和木板搭建的两间木棚里。这两件木棚房,没电不说,到处都是缝隙、房顶也是漏的,夏天漏点雨用盆子接着还行,要是到了冬天,一个月下几次大雪,恐怕我们母子只能冻死在里面。

    草原上的雪山

      床没有,就找了几个木板在地上铺了些烂砖搭在上面成了两张床,同时安了一个火炉子,看着这些比我们在农村的家都还不如,我的泪水就止不住的流。母亲抱着我伤心的哭着,说儿子你一个男子汉这点就把你吓倒了,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读书,将来有工作了才会有好日子过。

      家徒四壁,这是我当时最深的感受。我本来已经做好不读书的打算了,听到母亲的话语,我知道我是她的希望,也就打消了那种冲动的想法。14岁的孩子不读书了还能做什么呢?我利用周末去打鱼卖了些钱,买了些牛毛毡和长钉子,又到邮政所要了些木板,把木房漏雨漏风的全钉住了。即使堵住了大部份主要的缝隙,但是大雪加上大风,从那些细小的缝隙里吹进来,整个木棚屋里就算一直烧着炉子,除火炉前的其他地方都一样冰冷。每天晚上,我和母亲就把从医院找来的八个输液瓶罐上开水,一人四个的放在厚厚的被窝里取暖,但是一到早上,我们往往都是被冷醒的,身上虽有一些暖和,可露在外面的脸已是凉凉的了。

    雪路

      我和母亲不仅在木棚里忍受寒冷,最要命的是去远牧场捡牛粪受如刀割的寒风折磨。高原上一般上午无风,临近镇的草地上见不到干牛粪,因为人们随时都在捡,要捡只有过冰冻的大河去远牧场捡。我和母亲推着板车要到五公里左右的地方才能捡到一车牛粪。上午空车去还轻松,等到下午,人已经很疲倦了又饿着肚子的时候,拉着一车装着八麻袋的车子,迎着寒风,那滋味觉得活着就是一种痛苦。我有时就想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苦,自己的人生咋这么不幸,12 岁没有了父亲,14岁连哥也远走他乡了,母亲为什么还要坚守在这寒冷又挣不到什么钱的地方,为什么不像哥一样去大城市打工,也不致于我放假了还受这样的罪。这里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为什么不回老家,至少那里还有几间茅草房,还有几亩地可种,相比,也比在这里强啊。

      我虽然在母亲面前没有一丝抱怨,更多的是不想让她伤心难过,把一切都隐藏在心里,但是她能感受到我心中的苦和怨。她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对我说儿啊在老家种地虽然也能吃饱饭,但是一辈子见不到世面,也难得吃上一顿好的。在这里,至少我们可以经常打点鱼来吃,买点牛肉来吃,你看邮政所的那些叔叔阿姨偶尔还会送点肉给我们,这里的日子再苦都比老家好啊。你在这里读书,以后录取分数是要受照顾的。妈想好了,再苦再难我都不会回老家去当农民,你看我们镇上还没有人做蔬菜生意,等过了年,我就到县城去打蔬菜回来卖。我相信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我就这样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着,至到第二年夏天,我哥又回到了高原上来。他变了一个人一样,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就跟母亲一样开始学做生意,杀牦牛、收牦牛皮、奶渣等,干了半年又学厨师开餐馆。我们才从木棚房又搬到了租的砖瓦房里。我们的日子也渐过渐好。

      每每想起那段不幸的艰难日子,反而觉得是人生的一笔财富。如果当初没有母亲的坚持,我们一家很可能就回到老家继续当农民,或许人生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幸福了。如今想来,人生重要处的选择至关重要,由其是在最不幸最艰难的时候,我们更要有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毕竟没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当不幸和艰难降临,我们不能被它打倒,一定要咬紧牙关熬过去。我相信老天一定会眷顾面对困难而依旧努力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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