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有儿童少年时代,大脑才能够对食物产生强烈的快感记忆。由于那时我没吃过什么美味,至今选择食物的品味十分低下,还是小时候爱吃的那点东西。而且我总觉得吃饭是很麻烦、很浪费时间的一件事,上大学的时候就幻想有一种吃上一次管一星期的食物。我的一个朋友,一个白白的胖子,不同意我的意见,他认为吃饭是人生第一快乐的事。
可见,人的差异无处不在。
现在老了,吃饭变得越来越简单:吃得少、钱够花,可选择做饭,或不做饭;也可以选择更多的吃法。
选择的自由度越高,幸福感越强。
最近到家附近的一个较大超市,里面各种各样、各种口味和包装的食品饮料琳琅满目,数不胜数。但最后我只买了一包萨其马,半斤桃酥,两根秋林红肠,都是我过去愿吃的东西。流连在超市里,一股巨大的、异样的幸福感向我袭来。
这是为什么呢?我冥想起来。
这种幸福含有这样两个常规因素:一是满足感,我买到了我喜欢吃的东西;二是安全感,其实一个人需要的并不多,没有必要为过多的金钱焦虑。但是,不对!不仅是这两个原因,我明明还为超市里丰富的商品而感到幸福,虽然我并不需要。如果我再次来到超市,还准备买我那几样东西,但是整个超市只有萨其马、桃酥和红肠,我一定会觉得是一场噩梦!那等于让我回到三十年前,坚决不!
为什么我很在乎那些我并不太需要的东西?这事儿我没太想明白,直到我看了连岳的文章《可能的喜悦与悲伤》。文章的意思是,虽然我们不一定亲身经历或体验某些事,但我们会为那种可能而喜悦或悲伤。比如,人们为什么会怜悯、同情弱者?为什么会要呼唤公平正义?因为我们自己也有成为弱者、受害者的可能。同样,虽然我喜欢吃的东西很少,但没准哪一天我想喝罐喜力啤酒或者想吃大马哈鱼子,我希望我随时可以到超市买到。如果取消了这种可能,市场只有萨其马、桃酥和红肠,那就是我的噩梦。
选择的权利—自由—是快乐的前提。或者说,有选择是幸福的。
女人为什么喜欢购物?你可以说是填补空虚,你也可以说是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有一个就是女人的安全感差,觉得只有搬回家的东西才是自己的。过去我总无法理解很多女人(也包括一些男人)为什么要囤积那么多永远不用的东西。现在知道,那是为了保证一种用的可能性。就像连岳说的,虽然自己在网上选用的东西很少,但他喜欢网络里那些无限的可能。
理性的人认为,不必把超市搬回家,只要保证社会的繁荣稳定,干好自己的事能挣到钱,我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去买。如果社会动荡、经济萧条,你囤积的那些东西根本不能保证你的需要。很显然,女人更关注自己的婚姻和家庭的安全,男人更关注自己的事业和社会的安全。
为什么现在年轻人找对象难?或者说是惧怕婚姻?其实也是想拥有更多的可能性。选食品我可以选我喜欢的萨其马,但没准哪天想吃面包,我希望保留这个选择的权力。但婚姻不行,那是两个人的事。也就是说萨其马有情感,你再选面包,它会不高兴。但人们很想保留这个选择的权力,于是各种麻烦就来了,社会不得不制定法律予以规范。
可见自由是有条件的。
王小波算是我思想的一个启蒙者,他最反对的东西之一就是哲人王。当时我还不太理解,觉得思想家或哲学家就应该教育那些蒙昧者呀?你王小波写的那些文章不是也在教育别人吗?
后来多读点书,就理解了。
苏格拉底喜欢在广场讲哲学,如果那时有超市,我认为他也会在超市讲课。按我现在的理解,反对哲人王有两个意思,一是还没有谁的思想是绝对真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二是即使你的思想还不赖,你也不能强行让他人接受。比如我喜欢吃桃酥,但我儿子喜欢吃巧克力派,我不能说我儿子吃的不对,更不能按我的口味让超市只卖萨其马、桃酥和红肠,其他的一律下架焚毁。这事儿秦始皇干过,很多宗教家、革命家也干过。如果你生产了一种比巧克力派更好吃的食品(思想),最好的办法是让顾客自己品尝和选择。
罗素是王小波最喜欢的哲学家,在他的那个时代,当很多革命者前赴后继在为自己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这个老头幽幽地说:“我不会为我的信仰去牺牲,因为我不能确定我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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